“男人到死都是少年——”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那位向小少爺至今仍然對清純的女大學生念念不忘,三十二歲和二十二歲的品味差彆不大。”
“向鵬程在你們縣裡的名聲並不好,不學無術,喜歡勾搭女學生。不過諸位看在他父親向宏亮的麵子上,也都對這位太子爺十分忍讓,顯然向鵬程自己也明白,他非常敬畏自己的父親,儘管惹是生非,但一直沒鬨出什麼大亂子。”
“向宏亮雖然沒教好兒子,卻是一個不錯的父母官,縣裡的經濟水平大半都是靠他帶動,而令尊所就職的工廠,作為縣城的財政收入大頭一直都被重點關注,之前出過一起事故,向宏亮還在事故搶修的第一線,有工人私下傳言說向宏亮傷到了‘那兒’,不過隨後新聞報道說是腿上受了傷。”
“但令人玩味的是,他這次受傷後不久,他的妻子就以向宏亮性格暴躁不顧家為由,向他起訴了離婚,這在當時的縣城裡,還是一件挺轟動的大事。”他把一張打印下來的照片動作輕巧地翻過來,上麵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合照,女人抱著孩子,笑容燦爛,一身佩斯利花紋的紅色長裙在白牆前分外顯眼,看著很幸福“向夫人家境不錯,丈夫是地方父母官,還有一個兒子,向鵬程那個時候正在念初中,母親的缺失對他影響很大,原本中遊的成績一落千丈,開始逃學,酗酒,打架。”
“您有想過,向夫人為什麼要離婚嗎?”
“讓年輕力壯的兒子來引誘符合胃口的女性,上鉤之後再供給失去能力的父親發泄。”
“真是畸形的關係啊。”
年輕的偵探發出低沉的喟歎,他站起身來,走入門外濃重的陰影之中。
而在全然隱沒入黑暗中的一瞬,他卻突然回過頭,目光裡帶著對人性的洞察和嘲弄“廖小姐,一直忘了問,您真的沒有慶幸過令尊的死嗎?”
“或者更確切地說,與生父相對的,您可憐的養父。”
——《將死之人?染血的佩斯利》
“滄哥,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顧長行和沈滄兩個人窩在沙發上讀劇本,顧長行坐在沈滄旁邊,一邊看著他的神情,一邊挑出幾個細節重讀。
其實顧齋主對自己的眼光素來是自信的,隻是他到底對這一塊了解的還少,尚不能確定自己的眼光是否能夠無縫對接到七百年後的現世。
畢竟真要論起來,其實最打動他的,反而是平等。
是賀明柘為這位無人真心在乎的尋常工人推理調查,尋找證據,奔走翻案。
年輕的偵探刻薄卻真誠,態度散漫又鍥而不舍,這個充滿了人情味的矛盾體把工人的性命和官員的性命放在了天平等價的兩端,並最終迎來了遲到的正義。當犧牲者不再白白流血,偽善者不再高高在上,權利再不可隻手遮天,才能看到這個社會真正的進步在哪裡。
是的,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這是他對於這個七百年後的現世,所感受到的最大的善意。
“故事很不錯,賀明柘這個角色也很有意思。”沈滄看得比他稍微慢一些,拿筆在上麵勾勾畫畫地做著些他自己獨屬的標記“他很敏銳,不會錯過任何細節。”
沈滄用墨線在“精心修飾的唇色”、“名牌包”下麵勾了一筆“擅於捕捉言語間的漏洞,解讀人的肢體語言,同時隱藏自身,所以眼神非常重要。”他又圈出了“焦慮”“大幅度顫抖”和“遲鈍”等幾個詞,引出線,在空白處標注了一句對養父的愧疚,頓了頓,又在旁邊打了一個問號。
“翻轉式的懸疑劇需要經得起品味和推敲,演員的表演在讓人回頭看的時候能夠產生‘原來如此’的驚喜感,挺有挑戰性的。”
“包括配角,比如廖琴琴,她的心理狀態其實很值得探究,她很矛盾,一方麵如果處在原生家庭的背景下,她恐怕很難有機會處在現在優渥的條件,哪怕廖勇軍能夠給她最好的,但那本身也是不夠的。”沈滄偏過頭,目光與正瞧過來的顧長行對上,後者相當有默契的接上“一方麵她知道廖勇軍的確因為母親的緣由而深愛她,也因此更加不可能把她交給旁人養育,她愧疚也好,埋怨也罷,但這份愛毫不作偽。”
“好在廖勇軍最後也因她沉冤得雪,不負養恩,隻是人死了,到底是什麼都沒了。”顧長行慨歎一聲,當做收尾“人性本就複雜。”
“是這樣,所以想要拍好,其實也很考驗導演的功力。”沈滄笑道“幫我詳細介紹一下?”
“一醉你見過的,之前和我一起賣符的道士,那個我們最近不是都在進行這個命理方麵的業務。”顧長行輕咳一聲,把封建迷信說的分外委婉“然後呢,有一個新人導演,最近運氣不太好,就去找了一醉。也不知道他倆是怎麼聊的,一醉還把人的本子給忽悠過來了,剛剛打電話和我說這事情呢,我看到也覺得很不錯,所以就”
”就來找你了。”
顧齋主難得稍微有那麼些不自在,覺得自己剛剛在憐惜美人的情緒裡過於上頭,難免顯得不那麼從容淡定。
“嗯,的確是個很好的本子。”沈滄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顧齋主那點微妙的心思,一雙眼睛裡帶著笑,目光裡藏著自己或許也不曾察覺的溫柔與真誠。
“這次就不說謝謝了。”
而自從發過去劇本和導演名片之後再沒得到回應的一醉道長,許久之後,對著毫無動靜的手機,默默呸了一句和花照水新學的時代短句“有異性沒人性。”
但他呸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沈滄也不是異性啊?
他一拍大腿,壞事了老顧,這不更完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