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道增七!
還不適應新名字的機器人坐在梁上,他旁邊是一塊燙金牌匾,上書遒勁有力的兩個大字——“唐府”。
在他悠閒晃蕩的靴下,一中年男子踏出門檻,此人衣著華貴精細,上好的布料質感一看便價值不菲,他邊邁出門邊與身旁點頭哈腰的小廝吩咐,“我今晚可能午時方歸,在此期間書房要嚴加防守。”
“是,老爺您放心。”那小廝立刻道,將提燈雙手遞予中年男子。
眼見人下了石階,星臨躍下房梁,悄無聲息落在中年男子身前,“唐老板。”
麵前突然憑空冒出一人,中年男子駭得一哆嗦,手中提燈燈焰倏地劇烈了一下,待到看清麵前人模樣時,他才歎出一口氣,放鬆了警惕。
“這麼晚了,這是急著上哪去?”星臨問道。
中年男子心有餘悸地回憶,確定兩人之前從未見過,可這陌生人一上來便口氣熟稔,卻又不像尋常那些人的趨炎諂媚,一時間竟也捉摸不透來意,“……公子是?”他問道。
“我是誰……”星臨略一沉吟,“這不重要,不如您先看看這個。”
他遞過去的掌心躺著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像是從街邊隨手撿起的垃圾玩意。
“……”中年男子一瞬間感覺對方是來戲弄他的,他看了眼少年人,發現這人認真模樣不似玩笑,這才猶猶豫豫地接過垃圾紙團。
這其實也不能怪星臨。
一張硬紙懸賞被他揉搓著玩了一路,自然就變成這樣了,亂糟糟的褶皺,蛛網一般皸裂了原本平整的紙張,不過唐府大門前的燈籠明亮輝煌,中年男子順著痕跡展開紙團的過程也還算順利。
“這是……”中年男子看清字跡所書內容時,不明顯地抿了一下嘴。
星臨將這人細微的表情反應儘收眼底,“萬聚坊賬本失竊,請高人援手相助,找回失竊賬本,必有重謝。”他將紙上字跡道出,“我是不是記得一字不差?唐老板?”
中年人臉上戾氣遲遲閃過,方才的和善模樣即將端不住,他將視線從紙張上移開,盯緊麵前這不速之客。
星臨不躲不閃,迎著這道敵意目光挑挑眉。
這位中年男子姓唐名元白,是尋滄舊都有名的富商,生意以現下極為紅火的偃人零件為主,其競爭對手萬聚坊也強勁,兩家在尋滄舊都中於偃人零件生意上分庭抗禮,由此催生了這賬本失竊的懸賞令——
星臨也沒料到雲灼給他的懸賞委托竟簡單到這種地步。
或許說隻是對於他——一個具備各種信息收集功能的仿生人來說,這狀懸賞著實過於簡單。
“萬聚坊賬本失竊”。
一盞茶功夫之前,他坐在萬聚坊的賬房中,看著那一格放置總賬本的隱秘暗格,常人看是普普通通、天衣無縫的失竊發生地,但他視線所及之處,滿眼都是行竊者留下的灰塵痕跡和一地顯而易見的dna。
他輕而易舉鎖定行竊者——賬房的打掃仆從,順便展現了一番精準的脫臼接骨術。
之後便得以順理成章地坐在唐府梁上準備上門討賬。
“這於我何乾?!”唐元白唐老板將展開的懸賞令又揉皺回紙團模樣,一把扔向星臨,“不能因為我們是對家,就這樣憑空地上趕著來懷疑我吧?”
“您說得對。”星臨抬手接住砸向他麵部的紙團,在手中拋起,又落回掌心,修長手指包裹住紙團的時候,他立刻輕微一頓——
他感受到了紙團表層附著的些許濕意。
“這人手汗這麼重,不是做賊心虛就是常年體虛。”他心想道,由於取樣分析器的所在位置,他的指尖皮膚敏感異常,這種程度的體液沾染就已經讓他心生厭煩。
他再將紙團拋起,這次卻沒有接住,任由它落在地上,隨即在上麵踩了一腳,這才抬眼看向手握九尺瀑布的唐老板,“您說得對。一定是萬聚坊仆從趁機栽贓唐老板您,栽贓一次就從天而降整整五十兩白銀。”
唐元白一聽這話,心中便已經明了,看樣子那打掃仆從是已經將私下買通、偷盜賬本的事和盤托出了,萬聚坊果然一群廢物,他越想越氣悶,伸手撥開攔在身前的星臨,“我有急事外出,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彆拿來耽誤我時間。”
話音未落,就抬手招呼後方守門家仆上前,“來人!送這位公子離開!”
兩名家仆聞聲而動,看上去就孔武有力、身形魁梧,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星臨的臂膀往街口處拖。
星臨麵無表情,毫不反抗,軟綿綿地像個破布沙袋似的任由兩人拖拽,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靴底與地麵摩擦,不時卡絆進青石板之間銜接的縫隙,鞋尖過電似的不斷顫抖。
直至人來人往的喧囂長街。
兩人將他扔在地上,看灰塵沾染上他的整潔衣擺後還覺得不算結束,仗著自家主人於尋滄舊都的雄厚財力,深覺自己也可以威風一把,隨即凶神惡煞地豎起兩道粗眉,“以後都滾遠點兒!你也不問問!唐老板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言畢,還咬著牙揮揮拳頭。
星臨看在眼裡覺得好玩,呲牙以示威脅是動物界常有的現象,人類這種善於偽裝的高等智慧生物,露牙反而是表示友好,但眼前這家仆倒是坦誠得讓他眼前一亮。
“小小年紀,心裡沒點數。”另一人也不忘幫腔來助長氣焰。
不少路過的人望向此處,興致勃勃地探頭看,過節還有熱鬨看,著實不虧。
隻可惜另一方不還嘴,隻是兀自盯著,這樣一來,兩魁梧家仆的叫囂沒了回應也就失了趣味,又隨便恐嚇了兩句就興致缺缺地轉頭回府了。
待兩人走遠,看不清身影的時候,星臨才從地上站起來,拍拍沾灰的衣擺,抬起頭來看見周遭人群未散,沒事人似的笑眯眯道“還有什麼事嗎各位?”
不等圍觀的人有什麼回應,他擠出人群,向著剛剛兩位家仆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像是要原路返回到唐府,但臨到唐府,他又一轉身拐進了條小巷,不多時便繞到了唐府的後牆,縱身躍上牆頭,院內景象映入眼底——
這宅邸庭院極為華美,月波水榭,層疊假山,荷花池中的花愜意盛開,端的是大戶人家的富貴氣派,可繁複華貴的構造也為潛入了更多的藏匿之處,偏偏這院中的人類守衛也比日沉閣那滿院子的木頭疙瘩好對付得多。
星臨如爪下長了軟乎肉墊的貓一般,翻身下牆、落地行走都像是消了音,七拐八拐轉到了守衛來回巡邏最頻繁的屋子——書房。
你偷來的東西我偷回去,正義的以牙還牙。
他如入無人之境,雁過不留痕地掠走在書房嚴加看守的萬聚坊賬本。
直至翻出唐府的時候,才攤開那本賬本借著月光掃了幾眼,隨即合上,卷巴卷巴握在手中,悠哉悠哉地走出巷口。
江岸茶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