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沙棘花,那種細密潔白的五瓣花,簇擁在黑亮烏枝上,即使在極其惡劣環境下仍能結出顏色豔麗的果實。
天冬道“那就好,如果見到這種人,你儘量不要去招惹。這尋滄舊都表麵看起來安樂升平,暗處勢力卻盤根錯節,你要小心才是。”
星臨道“暗處勢力?姑娘可否細說一番?”
星臨輕描淡寫的幾字問句,涉及著龐然繁複的過往與當下,好在天冬的性情中最不缺就是溫柔耐心。
她思量了幾番,將她在尋滄王宮對星臨所講的舊事繼續闡述——
“尋滄國尚未覆滅之時,本就因新王苛政而民不聊生,遑論在繼位後期他聽信小人讒言,行事作風更加罔顧百姓性命,那時四方勢力便已隱隱有崛起之勢,以礫城、殘沙宮、雲歸穀及棲鴻山莊四大勢力為最盛,他們本是江湖門派,各具所長,在尋滄國覆滅後他們瓜分尋滄地域,殘沙宮擅長偃術,棲鴻山莊司冶煉,而礫城位處東南,多得是怪石奇木,不論是偃人還是武器,都需要從礫城采買。他們各自下設商賈分舵,割據為城。”
“隻是這尋滄都城,與各勢力所在之地都距離甚遠,恰好處在平原中央地帶。”
“其間幾多爭紛不為人知,結局便是舊日繁華王都成了無主之地。無人為都城更名,尋滄國又已然覆滅,便暫時稱之為舊都。”
“你買暗器的那處鐵器店,其中老板是棲鴻山莊的暗樁,而流螢殺死的唐元白,又是殘沙城派來的偃商。”天冬道,“再加上礫城,三方勢力盤踞於此。”
星臨奇道“三方?剛剛不是說有四個崛起勢力嗎?為何又變為三方勢力盤踞?”他總感覺天冬有意縮略了大量信息。
天冬猶疑地蹙眉,“尚未提及的雲歸穀……它較為特殊。”
“雲歸穀確實特殊。”第三道聲音驀地出現,星臨尋聲望去,隻見那被他夜半偷電的人靠在涼亭邊,霜白暗紋的輕袖緩袍,與他們兩人不過十幾步的距離,能看清他眼角眉梢殘餘的慵懶睡意。
“雲公子……”天冬這才發覺雲灼的存在。
星臨微微眯眼,心想這單單從字麵意義上簡單剖析,難免不讓人猜想雲灼與雲歸穀之間是否存在聯係,隻是隨後雲灼那事不關己的口吻暫時打消了他的疑慮——
“雲歸穀本為懸壺濟世的醫藥世家,烈虹爆發前,被世人讚為在世,可這美名後來便跌進泥裡。烈虹最為肆虐之時,病者求醫於山穀口處,向來以博愛世人揚名的雲歸穀,卻因懼怕此等烈性疫病,而拒不醫治,且開啟了封穀迷陣,將無數求醫者拒之穀外。”
“自那以後,雲歸穀避世不出,聞說直到現在,那座山仍儘是當年求醫者白骨皚皚。”
“現今世人對礫城、殘沙宮及棲鴻山莊心懷敬畏,獨獨對雲歸穀唾罵不已。”
“既已避世,自然便不會理會俗世。這便是四方變為三方的緣由。”
雲灼說這些話時的模樣,不僅僅是事不關己,甚至還摻雜著幾絲寒涼的諷刺。
星臨將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儘收眼底,感覺還挺新奇,他目前所看到的雲灼,多數時候都是將自己的煩躁與怒意,儘數斂進這翩翩公子的軀殼裡,這種將抵觸情緒分攤到麵上的時刻,他還是第一次見。他明白天冬的意思,現下的尋滄舊都,任何兩方的爭鬥都會使第三方坐享漁翁之利,因此這尋滄舊都雖說暗處勢力盤根錯節,明麵上卻達成了一種互相掣肘的微妙平衡。
天冬看著星臨,“正如雲公子所說的那樣。這舊都並不太平,偃人與木傀儡相關的商貿,近乎被殘沙城壟斷,有些關鍵零件隻有他們造得出。你也看到扶木這滿院子的傀儡了,日沉閣要是得罪了他們,扶木可能會哭出聲。”
星臨“……”
原來天冬繞了這麼一大圈,是想讓他照顧扶木的心情嗎?
雲灼向二人走近,“你對世事了解缺失到這般程度,還不趕緊去找個私塾上上,不要總是麻煩天冬。”
“可以啊。”星臨不假思索地答應,隨之攤開手掌在雲灼麵前。
雲灼“……”
雲灼要他去聽私塾,可他現在口袋空空。經他三日實地考察,世人口中神秘莫測的日沉閣諸位,也時常口袋空空,隻有那食人老者的賞金到手的第一天,大家都出手闊綽,後來兩天扶木給他賣菜的錢,都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摳出來。
雲灼抱臂,目光坦蕩,“你的潛入能力卓越。”
星臨“……”
古地球有鑿壁偷光,現有機器人上梁偷學。雲灼怎麼那麼敢想呢?
星臨臉上浮現出一個溫軟可親的笑容,擬的是天冬對人的溫柔模樣,他保持著這個虛假笑容,與雲灼對視,一言不發。
不等雲灼與天冬再開口,他便轉身向大門走去,順手拎起門旁雕工精湛的木頭菜籃,拉住門環,側身閃出庭院。
聽什麼學,今天的土豆還沒搶呢。早市的暮年人類還在等一場菜葉四散的生死決鬥,機器人準時到達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