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道增七!
扶木胸腔裡的虛浮顫抖全部消失了,這句話鏗鏘有力,帶著點耍狠的意味,一字不落地全入了雲灼的耳中。
雲灼知道,扶木這般篤定,不是因為相信自己,而是因為相信他。
多少次看似雲淡風輕的力挽狂瀾,讓扶木對雲灼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誇耀與期盼,仿佛雲灼無所不能,隻要有他的險境,就算與死亡僅僅相隔一線,最後也都能化險為夷。過程中的凶險都擱置不提。
可是,總有扶木不知道的秘密。
雲灼緘口不言,從不提及,所有人誤以為自己所看到的日沉閣閣主,便是真正的雲灼。
雲灼沒料到一紙看似平常的委托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鬼宴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猶如一把奇襲的毒粉,將那些被自己儘數封存的過往,化作無數蛆蟲,在頭腦中癲狂著歡聲湧動——
他有些不舒服,千鈞一發的風雲湧動中,眼睛渙散著亂掃,驀然撞上一道目光。
一道探究的、疑惑的目光。在這個特定的時刻,甚至還帶了幾分極淺的擔憂。
是星臨在觀察雲灼。
應該說,星臨總是在觀察雲灼。
賓客滿座,沉滯的對抗氛圍裡,星臨依偎在彆人的懷中,伏在溫度陌生的肩頭,視線仍有如萬千無色絲線般,不動聲色地牽繞著雲灼。
對視之間,星臨眉尖輕剔,滿滿的疑惑凝出了個分外鮮明的表情,像是在無聲地問——
“你怎麼了?”
——下丘腦和交感神經係統高度激活,心輸出量增加、出汗、瞳孔散大,體溫升高和血糖增加,情緒太過劇烈甚至引起了脾臟收縮——愈演愈劣的事態裡,無數幽藍色的數據漂浮在雲灼身邊,每一項都在急劇變化。
星臨快速地讀著,數據浮動之間,他竟生出了隱隱的悚然——
雲灼現在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異常的情緒狀態。
自那雪青色鴻雁刺青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中,雲灼就像是預料到了後麵所有的發展眾人的憤恨啐罵,當場剖開皮囊來製血鷹,扶木按捺不住出手救人。
雲灼像是知道了事態會愈發嚴重,所以他的情緒狀態越來越糟糕。他預見了即將會發生的事情,這使他的情緒指標一腳踹開了人類應激數值的鐵門,直直衝向高崖。
他好像已經開始……驚懼。
如同有一把所有人都看不見的無形閘刀懸在雲灼的頭頂,下一秒就會劈得他身首異處。
機器人實在想不通什麼事情會讓這天塌了都腰杆筆直的日沉閣主感到害怕。
可又很矛盾的,雲灼那雙散大的瞳孔黑沉沉,宛若沁著一汪黑水深潭,攜著被沉寂的光,穩穩落到星臨麵上。
危機與壓迫在鼎沸,險情激昂中獨獨靜默在這一眼。他明白雲灼什麼意思。
他向著雲灼幾不可查地微微點頭。
星臨的腰際傳來一陣痛意。他倏地轉回頭來。
是危正卿的下意識動作。這富商已經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到全身僵直,他一隻大手原本卡在星臨的側邊腰線,此時,身側,不過幾步之遙,危恒一身戾氣地掠過去,直衝門口。危正卿條件反射地緊攥,粗糲五指陷入柔軟皮膚。
毫不留情的疼痛陡然竄上星臨的後腦,呼吸潰散了一瞬。
近在咫尺,危恒的玄色披風曳在地上,掠過時甚至堪堪掃過星臨懸在空中的足尖。危恒在靠近扶木,步伐邁近間,倏而抬手,在空中虛劃一橫,憑空凝出上百根錐形長刺,油煙墨一樣的顏色,陰沉沉的,質地像土又像木,尖端鋒利得不同尋常。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殺氣。
星臨心裡咯噔一下。
又一位烈虹疫病的得益者。
還是巨大得益者的那種,有人被烈虹賜死,有人被剝奪為人資格,而這殘沙城主本就高人一等,現在生殺予奪卻更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