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道增七!
午夜時分的殘沙城,白日人聲靜默俱寂,戶戶燭光沉睡黯淡,兩道鬼魅一般的身影閃過街角,躲避過夜間提燈、巡邏搜查的士兵,朝著殘沙城主的住處潛行而去。
葉述安此番來殘沙,是代表礫城與殘沙城主商討兩方的偃人商事,是殘沙城的貴客,自然是與城主同住在一處。
白日明鬼宴的變故激起城中的高密度巡邏,隻是城主所住之處仍保持不受驚擾的常態。
包藏禍心之徒潛入眼底,到了整座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兩人一路潛行,已經輕車熟路,潛入葉述安所在的獨立庭院時,發現扶木果然早已在此處等待他們。
葉述安帶來的人全部退守在庭院之外,隻扶木一人在深夜的院子中來回焦急踱步。
星臨悄無聲息地潛到扶木身後,伸手在他肩頭輕拍一下。
擔憂半日的扶木其實早已神經衰弱到頭暈眼花,他猛地一驚,回過頭去,一張雙目緊閉的方形臉龐正正出現在他眼前。
他條件反射翻出袖間匕首刺過去,卻在一瞬間被人捉住手腕。
星臨故作擔憂的麵容從危正卿身後冒出,“乾嘛啊,雲公子說了,暫時不能殺他。”
扶木喜道“你們終於回來了!”他在院落來回掃視,卻不見雲灼蹤影,擔憂神色又浮現出來,“少主呢?”
星臨將昏迷著的危正卿倚著旁邊石凳放下,“進房見葉公子去了。”
扶木低下頭,“少主他不願見我嗎?他是不是生氣了?”
這咋咋呼呼的大嗓門原來也有垂頭喪氣的時候,星臨看著新鮮,便唬他道“是呀,他可生氣了,藏那麼久的身份為救你而暴露了,哎,你說你,闖了這麼大禍,怎麼也不藏好,不怕他一怒之下打你嗎?”
“少主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還能好受些。”扶木苦笑道。
星臨“恩”了一聲,誇道“真有覺悟。不過在他打死你之前,你可不可以解答我一個疑惑。”
扶木心不在焉道“什麼疑惑?”
星臨“你既是棲鴻人,是怎麼混過進城關卡的?”
聞言,扶木雙目微微大張,心中為星臨早就察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驚異,又轉念一想,自己入城前的心慌如此明顯,在明鬼宴上救人的動機也很好揣測,便也不再糾結於星臨到底是在哪一刻確定了他是棲鴻人這一事實。
想明白之後,他輕歎出一口氣,隨即將杏色衣袖擼起,露出覆在小臂上的純黑手套。
黑色手套也緩緩褪下,深褐色的皮膚暴露出來,準確的說,該是義肢的木質表麵暴露在星臨的眼底。
星臨抬眼看了扶木一眼,沉默不語。
扶木抿著唇,也不說話,手上不停,將另一隻手套也褪下,同樣的木頭質地被月光照耀。
接下來,扶木做出了一個讓星臨都感到些許震驚的舉動——
他抬起木手,扣住自己右眼眼眶,木色指尖探入那隻湛藍色的眼睛,隨即一低頭——再次攤開手掌時,他掌心赫然一顆眼珠,在潤澤月光中仍泛著燦若琉璃的光芒,而他右眼眼眶處的皮膚凹陷下去,裡麵空空蕩蕩。
星臨低頭看著扶木掌心那顆湛藍眼珠,半晌,才開口,“所以你也是偃人?”
扶木“是,棲鴻山莊的鴻雁刺青位於腕際,而我早已失去自己的手臂,自然也沒有了身份標識,想要混入城中,便是輕而易舉的事。”
星臨心覺不對,神色認真道“雲公子之前說,凡是偃人都會神智有損,都會變成流螢那婆婆的癡傻模樣,你怎麼沒到那個程度?”
“雲公子此前說的倒是沒有錯……”扶木猛地抬頭,大怒道“什麼叫沒到那個程度?你言下之意我還是傻的?!”
星臨從容道“沒有,你聽錯了。”
他輕摁耳側,“你小點聲,夜深人靜,彆大吼大叫的。所以為什麼偃人都傻,獨獨你不傻?”
扶木斂著眉目,他安靜下來的時候,能看出長相清秀到有些孩子氣,右眼的凹陷讓人感到分外殘缺。
他情緒有些低落,“偃人神智有損,是因為烈虹疫病損傷了他們的腦部,所以就算後來以義肢健全身體,神智損傷也是不可逆轉的,而我其實是安然度過烈虹,獲取了特異能力的那類人,烈虹並沒有對我的軀體和神智造成任何損傷。”
星臨聽懂了扶木的意思,心中著實被狠狠驚了一把。
烈虹並沒有對我的軀體造成任何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