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腰間的鑰匙,打開一扇隱蔽的小門。
門後,一排樓梯,通往地下室。
老人把燈打開“我腿腳不好,就不陪你下去了。”
看了一眼地下室一搖一擺吊著的燈泡,武文殊向老人道了謝,邁步下去。
底下,一門之隔,彆有洞天。
當武文殊拉開下麵那扇門時,眼前赫然驚現另一幅彆樣畫麵。
白光乍亮,燈火通明,人們來來往往,賬台前是一尊大大的財神爺,前麵香火甚旺,幾個人在那裡排隊祭拜,洗牌聲,吆喝聲連綿不絕,甚至還伴有一兩聲狂喜大叫,淘淘不絕的刺耳大哭。
這是個地下賭莊。
管事的上前招呼,問武文殊有沒有預定。
報出姓名,他被領到一間包房前。
房裡,周錚坐在長沙發上,一腳蹬著茶幾,兩手正在手機上瘋狂忙和,他快速掃了一眼武文殊,說了句,等會兒,打完這把。
微微皺眉,專注地較勁,那模樣跟周唯打網遊時一樣。
注視這個人,武文殊有些恍惚,出神……克製著,他不敢再看他,將目光飛速移開。
不知什麼時候,周錚把手機放下,擰眉審視他。
目光不期而遇,武文殊一怔,慌忙掩飾,狼狽地笑笑,說“這地方夠隱蔽,你怎麼找到的?”
“術業有專攻,這不叫事。”周錚回答。
對方尷尬,無語。
特意地,周錚笑起來“好久不見啊。”
輕鬆的笑容,老朋友似的問候,氣氛一下子打開了。
不自在的感覺煙消雲散,武文殊坐下來,為周錚斟滿麵前的茶杯。
水流纖細,打著杯底,周錚拿起來,吹熱氣“看樣子,你過得不太好吧?”
“太不好了。”武文殊苦笑。
周錚點頭附應“不把你逼到死角,讓你走投無路,你也不會來找我,”放下杯子,他問武文殊“有煙嗎?”
遞過去,武文殊為周錚細心地搓火點煙,火苗不穩,一把扶上這個人的手,周唯自己弄。
殘缺的手指出現在視線中。
垂下眼,武文殊默然。
吐出一口白氣,周錚把煙和火扔到茶幾上“說吧,怎麼了?”
武文殊也點上,呼出幾口“林柏杉把我家人綁了,他在逼我,逼中泰給他販毒。”
麵色大驚,周錚板下臉,神情戒備“他讓你乾什麼了?”
“為他申請兩條中緬跨境的線路。”
“你做了?”
“……不然呢。”武文殊咬牙。
沉默。
很久,周錚開口“終於還是沒躲過,照樣成他媽這樣,操的……”
垂下眼,武文殊搓動雙手“我知道,你警告過我,是我的錯,我沒聽你的……”頓住,他為難,更是不安,卻最終還是張口“周錚,我求你,幫幫我,救我家人。”
猛地一怔,周錚抬眼看他。
這個人麵容憔悴,眼袋烏黑,掩不住眼中透出的軟弱,目光中存著期待和希望,他迫切地,緊緊地凝視著自己。
周錚明白,他真的無路可走。
“武文殊,給你三次見麵機會是為了保你自己的命,我弟對你太上心了,保你就是保他,他什麼樣我太清楚,就算你跟他分開,隻要你有危險,他就會赴湯蹈火不惜一切,為了找我答應公安乾特情的條件,不是死心眼誰會傻了吧唧去做?!倔得跟他媽頭驢似的……”周唯嘲笑,卻沁著溫存“你很聰明,也相信我,可無論我是正是邪,不辦掉林柏杉必然有我的苦衷和難處,你的家人我隻能說,儘力而為。”
像是鬆了口氣,武文殊展露笑容“儘力就好,我很感激。”
“你這塊牌子很大,又能抗雷,又能辦事,他輕易不會動你家人,逼急了你魚死網破,對他沒一點好處,他沒那麼傻,你家人暫時安全,當然,如果你碰觸或是超過底線,或者沒用了……”
“他一個都不會留。”
武文殊接上周錚的話。
周錚點頭,將茶一飲而儘。
站起來,剛轉過身,他似乎想起什麼,一臉寒霜地回頭“武文殊,差點被你混過去了,你甩我弟這事不給我個交代啊?”
“哥……哥!這兩碼事吧。”武文殊驚嚇,稱呼順嘴就說了。
走過去,一腳踏在茶幾玻璃上,周錚弓下腰,抓過武文殊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到屁股離座,臉貼過去,寒氣逼人,輕蔑地嘲弄“武文殊,等這檔子事過去,你得跪碎多少搓衣板啊?”
對方木了,一動不動。
“完事了,把我弟懆回去,聽見了嗎?”
目瞪口呆,肝膽俱裂。
“懆他媽,喂我吃下多少不堪畫麵啊,換人你們試試?!我挨個削!”
甩開武文殊,周錚一腳將門邊的垃圾簍踢飛,巨響一聲之後,門轟然甩上。
看著編花的鐵簍在地上轉個不停,武文殊狠咽下一口唾沫。
周錚的早飯吃得不香,筷子夾夾放下,連老陳都看得出來。
他向一旁的嶽念廷使眼色。
飯後,周錚回房。
嶽念廷進來時,正看見他玩弄手裡一根編織過半,四下散亂的紅色手繩。
一隻大手遮擋住周錚的雙眼。
聲音不緊不慢“彆看了,眼疼。”
嘴角一翹,扒開嶽念廷的手,周錚展露笑容,喚了一聲“嶽先生。”
拿過紅繩,嶽念廷問“你編的?”
“您怎麼知道?”
“跟我這個紋理,手法一模一樣,”晃動腕上那串深褐色的手繩,這人一噘嘴“給誰編啊?”
“你啊。”
淡淡笑著,嶽念廷眉眼彎彎。
對於周錚的稱呼,嶽念廷從來沒有規範過,一向順其自然,愛怎麼叫怎麼叫,而且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並且享受著這其中的妙趣,‘您’的時候充滿了尊敬愛戴,‘你’的時候又特彆親切,而兩者的轉換總能讓嶽念廷心情大好,雖然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本來弄丟了,褐色是重編的,誰知紅的這根失而複得,在武文殊那裡。”
一種不太舒服的微妙感覺湧上來,嶽念廷皺眉,強壓下去“你見過他?昨天半夜?”
周錚呆住,沒想到自己偷偷摸摸從窗戶跑掉,神不知鬼不覺趕在七點鐘前歸位,卻還是被發現了……
嶽念廷比鄰而居,房間就在他旁邊,周錚想著,興許自己動作還不夠專業敏捷,出動靜了?……
“沒有任務,你的鬨鐘七點一刻準時響,今早沒有。”
周錚默默扶額,垮掉的樣子。
“下次去見他跟我說一聲,用不著翻牆。”語氣很沉,有點澀。
立刻抬頭,周錚慌忙解釋“嶽先生,我不是……”
“他怎麼了?”
打斷,把手裡的紅繩甩在桌上,帶出些勁來。
怯生生看了對方一眼,周錚急於轉移話題“林柏杉抓了武文殊的家人,逼他在中泰開辟新的運輸通道,他滋味不大好受。”
“這事我知道。”嶽念廷說。
“什麼?!您怎麼知道?!”
“誰家裡還沒個老鼠打洞啊?哪像我這麼好命,你們倆個都是好貓,不做老鼠。”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嶽念廷語氣緩和很多。
“難道……是上回幫咱們撤檔案的那個?”
嶽念廷點點頭“他說了,林柏杉最近相當高調,大肆活動,特彆是在光耀那頭,把自己弄得炙手可熱,跟交際花一樣四處拈花惹草。”
“他打什麼主意?!”周錚警覺。
對方聳聳肩“辦我唄。”
沉穩,持重,靠得住,有責任感……這些同類型標簽打在嶽念廷的身上都很是招人喜愛,唯獨這個愛開玩笑,總是特彆惱人,他還特彆愛逗自己,周錚發現這個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板起臉,不再言聲。
嶽念廷憋笑“要這麼簡單就能讓光耀那些人對他放心,我八百年前就抓人了,”他素下臉“光耀最近研試成功一種新型毒品,純度將近滿格,造價異常高,他們管它叫‘淩霄’,淩霄隻是初期階段,隻在一小撮人身上注射,反應非常好,戒斷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們想一點一點滲透市場,輸入內地,林柏杉就在跟他們搞這個……”
“要行動嗎?”周錚問。
嶽念廷搖頭。
“我需要時間看明白想清楚,形勢……有些混亂。”
想問卻不敢問,周錚偷眼去瞄他……
嶽念廷心裡明白,冷冷開口“放心吧,武文殊家人目前無礙,林柏杉不會下手。”終於這人再忍不住,跨前一步,兩手撐在桌邊,把周錚圈在懷裡。
“說吧,武文殊是你什麼人?你這麼上心?三句話不離他。”
……
弟媳?
磨嘰半天,周錚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唯有尷尬地假笑。
長歎一口氣,嶽念廷直起身,放過他,他告訴周錚,明天準備準備,跟他出去一趟。
周錚問他什麼事。
“他回來了,明天早上十點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