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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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縣地方很小,偏遠閉塞,要不是開發了一個保稅區,鳥都不屑在這塊地界上拉泡屎,縣裡不夠級彆,沒下設公安局,隻有一個派出所維持日常的治安管理工作。
一到黑燈半夜,派出所方圓十裡靜得連狗叫都沒有。
今夜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反常得整個縣都炸開了鍋,所裡常年任職的老警察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陣勢,所長副所長大半夜被電話叫起來,騎上電動車就從村那頭趕過來了。
小地方,謠言傳播速度咋舌,沒一會兒就滿天飛了。
有人說是上麵來人抓了個十年潛逃的殺人慣犯,還有人說是官場巨貪出逃緬甸被緝拿落網,更多的人嚷嚷警察截了一輛運毒車,那個白粉啊鈔票啊塞了滿滿一後車廂,一打開直往外冒,紅紅的票子飄了滿山林,甚至還有人約著天亮開小差帶家屬去山裡撿現鈔……
宋飛氣得眼歪嘴斜,把門大力撞上時,將一疊厚厚的材料扔在李峰麵前“這他媽什麼鬼地方?!抓個人弄這麼大動靜搞個毛錢啊?!還撿鈔票?!有這好事我原地辭職,撿他個十個八個億……”
“行了,甭管他們,武文殊說什麼了嗎?”李峰不耐煩打斷他,翻看手中材料。
“沒有,”小宋噘嘴,歎氣“悶葫蘆一個,一句不吭,就是要他的手機。”
“手機?”李峰疑惑。
“就這個……”宋飛從自己褲兜裡抽出物證袋,裡麵是一個形態普通的手機,黑著屏,他遞過去。
手機是從武文殊身上搜出來的,物證封袋,卻不放在物證科,宋飛自己揣著走哪帶哪,這事本身就有夠鬼的。
宋飛在雲港公安局任職多年,專案組成立初始他就進組了,平時大大咧咧,辦案不經大腦不上心,武文殊的長相都不記住也是沒誰了,可即便如此,李峰卻不認為技術科出身的宋飛能做這麼出格的事,敢把物證帶著滿處跑。
隔著塑料袋,李峰仔細看了看裡麵,抬頭問“你到底怎麼回事?這東西有隨便帶的嗎?”
“嗨……峰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手機可不普通,牛逼著呢,改裝過,裡麵的門道可多了,通話上網是它最低端的功能,除了安有監聽軟件外,還有個遠紅外線的探測設備,可以遠程觸發某種程序或裝置,那邊連著哪兒我還在追蹤,但防火牆很厚,一時半解破獲不了,”宋飛指著它“我擺弄過,裡麵的紅外線有熱感應功能,手機不能離人,萬一那邊連著炸彈,或是人質啥的撕票機關……跟電影裡演的那樣……”
說到這,宋飛忽然把自己說開竅,他瞪大眼睛,訝異地去瞅李峰“峰哥!武文殊不會就是這樣吧?!要不他身上怎麼會有這玩意啊?!難道是被人要挾……?!”
“問問他不就得了。”
把手機扔還對方,李峰起身開門,向審訊室走去。
嘉禾縣派出所的審訊室相當簡陋,就是一個隔絕獨立的屋子。
攝像頭現調試運行不說,還沒有那種單麵的玻璃,四周就是實打實的承重牆,把裡麵堵得嚴嚴實實,音控設施也不健全,關上門,啥也聽不見。
拍打腦門,宋飛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把審訊燈打開,啪地一下砸在桌上,用強光猛晃武文殊眼睛,迫使對方皺著眉用手遮擋,躲避不適。
李峰狠狠瞪了一眼宋飛,意思是給我消停點。
宋飛連連哈腰,示意領導先請。
“姓名?”李峰沉沉地問。
武文殊垂下眼,不答。
“年齡。”
無聲。
“籍貫。”
見這人還那樣,李峰撇嘴冷笑“武文殊,這是例行審訊,你配合一下。”
一怔,抬起眼皮,看了一會兒李峰,對方開口“把我手機還給我。”
與宋飛對視一眼,李峰示意拿給他,手機封在物證袋裡,從桌上這邊推向武文殊那邊。
剛要拿起,手機被李峰按住。
“武文殊,你一直要這個手機,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它裡麵有什麼?”
注視這個人,武文殊仍舊不語。
拿著手機在手裡,李峰隨意拍打手掌,口氣不甚在意“你就是不說,我們也能查出來,不過早晚的事,這手機花了這麼多心思,不能白來啊,沒通訊記錄,沒號碼存儲,卻有監聽軟件,還什麼遠紅外熱感應……玩得夠高端呀,這誰給你的?”
“沒人給我。”
四個字,很沉,卻足夠頑抗。
李峰明白,這話的意思等同是,我就不說。
搓著下巴,他心下開始細細盤算,打算試試誘供的方法“這手機算是幫了你大忙,事情擺得太明了,你現在遭人脅迫,有把柄在那些人手裡,又或者是有人質被1操控?無論怎麼樣,說明毒品不一定跟你有關……”李峰半身前探,現出笑容,冷靜中蘊著自信“也許這趟毒也不是你主動運的,我說的對嗎?”
麵孔冰冷,武文殊隻問了一句“你想知道什麼?”
答非所問,一點不合作。
李峰搖頭歎息“武文殊,給我用腦子好好想想,搞清楚狀況!現在你是被拘押,攜毒落網!人質已經沒用了,分分鐘就能撕票,你合作,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我們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生機?”武文殊冷冷一笑“你們知道我家人關在哪裡嗎?”
一句話兩個重點。
第一,確有其事,第二,極不信任。
李峰感歎,語氣輕飄“真是一丁點也不相信人民警察的能力啊。”
“中泰的毒案,你們把我當頭號嫌疑犯,讓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還派臥底在我家裡安監聽暗中調查我,你說說,讓我怎麼信你們?”
此話一出,宋飛和李峰互相對看,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巨大的驚愕表情,他們沒想到武文殊已經全盤皆知了。
“一碼歸一碼,你是嫌犯,又不是罪犯,販毒的事還沒有蓋棺定論,我們一樣有保護你,保護你家人生命安全的職責,”李峰打起官腔“坦白從寬,據實交代,隻會對你百利無一害,也是對你家人負責的行為。”
武文殊緊緊抿起嘴,他一個字也不想再說。
林柏杉逼迫他來嘉禾一定有他的目的,走車絕不單純,更不會平安,這一點武文殊來之前就深信不疑,他不相信一個暗自紮根在中泰潛伏多年,有著嚴密組織的犯罪集團會讓警方如此輕易地得手,新路線就此夭折,如果不是失誤,就是成心透露線索,設下圈套,讓自己被圍剿……
可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從來就是一個擋箭牌的存在,在前麵吸引公安的火力,被作為嫌犯調查也正因為他們的誘導,而此時偏偏要自斷羽翼,毀了這些人苦心搭建起來的保護罩,武文殊想不明白。
既然不明了就不能妄動。
武文殊又回到初始那副模樣,靜得像一座雕像,不言不語。
經曆過太多審訊,李峰心裡很清楚,這個人是不會再張口了。
把手機連同包裹它的物證袋推到武文殊麵前,李峰在上麵敲擊兩下“手機還你,我特批你可以隨身攜帶,考慮考慮我說過的話,想交代隨時奉陪。”
說完,遞了眼色給宋飛,起身,去開審訊室的門。
押送武文殊回監房是宋飛一個人的事,從審訊室出來,經過廁所,一陣強烈尿意襲來,宋飛憋得難受,他實在忍不住,隨便抓了一個旁邊正打瞌睡,搖頭晃腦的協警,讓他看著點武文殊,自己去尿急。
協警打著哈欠,擠著惺忪睡眼,手插在褲袋裡,一副鬆鬆垮垮,慢吞吞的模樣,走得烏龜似的……
宋飛等不了,大吼道“說你呢!乾嘛呢?!快點來啊!”協警一愣,盹醒了半分,趕忙點頭致歉,一溜小跑過來,宋飛蹦蹦躂躂拐進廁所,人影消失那一瞬間,武文殊清清楚楚看到這人一洗之前的鬆散懈怠,眼中現出狡黠的光芒,他故意去蹭武文殊肩膀,胳膊碰了碰,一張紙條塞入他手裡。
武文殊一僵,驚異地去看這人,他又恢複那副漫不經心的瞌睡樣,倚在牆上打盹,直到宋飛出來,才訕訕點頭離開。
一直送他的背影離開派出所大門,武文殊才收回目光,默默地跟在宋飛身後,他悄悄打開紙條。
上麵隻有兩個字,認罪。
把紙條狠勁捏成小小一團,手指骨骼發白。
悄無聲息地鬆開,紙團掉落。
大門外,李峰出來抽煙,醒醒腦子。
深夜風大,他捂著火苗,低頭點煙,幾輛警車就在幾米開外的空地上停著,繚繞回閃的警燈照得他臉上色彩不斷,五官模樣清晰地落入一個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