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歎了口氣“周錚,我不是神,不可能萬能,那天晚上吳良在氣頭上,他顧不上細想,今天一早消氣他就給我打來電話,讓我看管武文殊家人,決不能放,他心裡很清楚,這是現在控製中泰的唯一籌碼,”嶽念廷掏出煙,叼在嘴裡,咬著煙屁股“和林嘯坤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武文殊這個人物太關鍵了,傻子都能看出來,如果我走漏了消息,吳良就會懷疑我,現在光耀那邊不夠成熟,時機還不到,我不能暴露,更不能強行收中泰的網。”
“嶽先生,我從沒反駁過您,也沒開口求過您什麼,對您向來言聽計從,可這一次請您幫幫我,在嘉禾我和武文殊逃跑時傷著腳,要不是他為了保我,也不會攜毒被捕……”周錚腦海中浮現出那晚土窪上,武文殊讓他救他家人的畫麵“……我不想欠他人情,更何況您說過,乾咱們這行是救人不是害人,再這麼下去,彆說他家人,就是他自己也是死路一條,懆他的!真他媽憋屈啊!……”
“周錚……”嶽念廷剛要說什麼,對方又補上“而且他親人裡還有兩個不滿一周歲的小孩……”
“孩子?什麼孩子?”嶽念廷問。
“我當時去梅苑找他,觀察過,確實有兩個嬰兒,我是趁孩子母親和保姆不在時找的武文殊,嶽先生您要不再重新考慮考慮……”
嶽念廷麵色微變,很快調整,他衝周錚露出平常的笑容“行了行了,你都要成大話癆子了,怎麼也得給我點時間,讓我琢磨琢磨怎麼辦吧。”
口氣有緩,一切就有轉機。
周錚猛然注意到對方嘴裡咬著的煙,忙把身上沒動幾根的滿盒煙和兩隻打火機全摸出來,拍在書桌上,還為嶽念廷試了試火,沒問題。
他滿臉堆笑地湊過去,意思是,想出來,還有一盒煙當獎勵。
嶽念廷笑罵“瞧你那德行,快走吧。”
周錚喜出望外,在他的了解中,嶽念廷隻要持著這種輕鬆自若的態度,就不會有大問題,而嚴肅凝重,天要塌下來一樣的表情,基本就沒有過。
風雲測變,儘在這個人的股掌之間。
周錚自己都沒料到,有一天他能這麼依賴嶽念廷。
輕輕關上門,他給嶽念廷留下獨處的空間。
見人走後,嶽念廷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燎燃煙頭,一呼一吸間白霧擴散。
他靠在書桌邊,抽了會煙,走到書架前,順著書挨個地摸,最後停在一本不起眼的書上。
把書抽出來,在邊沿撥弄,自然地停在一頁上,那裡麵夾著一張老舊的照片,邊緣已經磨損起毛。
照片上,一個女人含笑,懷裡抱著個不到一周的孩子,小家夥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神采奕奕。
嶽念廷不自覺彎起嘴角,卻是苦笑,目光從照片移到窗外,藍藍的天,萬裡無雲,耀陽將眼睛刺得乍現光圈,他坐下來,閉上眼,思緒不自覺地飄蕩開來,怎麼也收不回……
……
…
“念廷,嶽念廷!你聽我說!!你不能去!!”張小川用身體全力攔著這個人,手臂像鐵鉗一樣將嶽念廷緊緊束住,卻仍然被凶狠地掙紮推開。
這一下太猛太快,伴著強大的推力,張小川的後腰正磕在一旁的紅木桌角上,一聲怒吼夾雜國罵,他趕緊爬起來,狼狽地追出去。
嶽念廷快速來到院中,上了車,搶在張小川撲到近前狠狠關上車門,落下車鎖,外麵的人不斷地大力拍打車窗,喊叫聲猛烈,即便被隔絕變小,也攔不住語氣的咄咄逼人“念廷!!念廷!!你給我下來!你他媽不能……!!嶽念廷!!!”
引擎發動,風馳電掣,外麵的人差點被帶了一跟頭。
張小川迅速做出反應,來到院外自己車裡,一腳油門追過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向山間進發,時速全是滿格,山路崎嶇,盤山而繞,要想超車隻能在最凶險的轉彎地帶。
張小川沒辦法,硬著頭皮上,他狠下心,找準機會,在一處連續轉彎的山路上趕超過去,方向盤大力轉動,將嶽念廷的車擠在了山壁一側,時速太快,撞擊太狠,兩輛車同時前蓋冒煙,全熄了火。
嶽念廷下來,把張小川從車上拽下,上去就是一拳。
“張小川你他媽個瘋子!我要去找我老婆孩子!!有什麼不對?!你這是乾什麼?!!”嶽念廷一把抓起對方的衣領,窮凶極惡地吼叫。
張小川緊張地看看四周,見周遭安全才大聲地回擊“嶽念廷!是他媽我瘋還是你瘋啊?!你姓嶽!早就不叫邢文了!!鄭蓓蕾和邢星雲跟你沒關係!!我他媽廢了多大勁才把他們弄到邢啟明的社會關係裡!現在這兩人跟他有關係!跟你無關!!你聽明白了嗎?!!”
嶽念廷圓睜雙目,血絲遍布,他直勾勾地看著張小川,大力重喘著。
張小川咽下一口唾沫,強行鎮定,再開口時聲音放低放柔,他喚他真名“邢文,我知道你受不了……可他倆已經暴露了,現在內部大清查,對臥底寧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個……我也不知道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你老婆孩子就這麼給揪出來了,我窮儘了所有的關係才將戶籍改到邢啟明名下,事情已經這樣了!我沒轍了!!我他媽沒辦法啊!!”
“那是我的老婆孩子!!他們怎麼能跟混賬毒販一起陪葬?!”嶽念廷吼著,眼圈透紅,淚花在眼眶裡滾動,也改口叫真名“周光毅,我兒子……星雲他下個月就滿一周歲生日,我他媽……我心裡過不去啊……”
“我懂!我怎麼不懂?!我有倆兒子,要是周唯周錚出這樣的事,我他媽比你瘋得還厲害!!”這個人眼也紅了,一樣含淚“可你想想,他們要被處決,你跑過去,你們三個誰也活不了!!你死了,你們邢家就滿門清戶,誰給他倆報仇?!網必定要我來收,我的身份一樣保不住,可萬一走漏風聲,讓這幫混蛋給跑了呢?!五個臥底不能全折進去,我至少要把你保出來!!我救不了你老婆兒子,但我可以救你!!你能明白嗎?!”
像失了所有的力氣,全身發軟,對方慌亂地,更是絕望地,眼神飄然,不知要怎麼做,看向哪裡……
周光毅把邢文的頭按在自己肩頭,緊緊勒著他,不讓他跌到地上,漸漸地,他感到對方也是一樣,像要把他後背骨頭全部捏碎,他甚至被壓得無法呼吸……緊跟著,是肩頭一片灼熱濕漉,他聽到耳邊的哭聲,不大,卻混著哽咽低喘,足夠悲慟……
山路高聳,林間風大,風像哨子卻蓋不住哭聲,更讓遠方的熊熊煙火散出來的煙熏味道飄散過來,竄入鼻腔……
……
…
睜開眼,嶽念廷看向照片,用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隨後夾入書中,放回去。
煙頭上的白灰已經層層疊疊,壘得很高,他儘數彈掉,把煙滅了,拉開書房門,外麵周錚就沒離開過,一直斜靠在牆上等著書房裡的動靜。
嶽念廷朝他笑笑,開口布置任務“去吧,找你弟讓他準備準備,記住,你不許參與。”
周錚回報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