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羅安娜明白,她現在所擁有的不過是父母所給予的。
但是,她同樣也清楚,這是她的資本和驕傲。
是她在投胎的時候,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這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顧寧和陳香雲兩人都沒說,但是她們都願意當對方的見證者。
“那我們到時候看著。”
“好。”
“好。”
接著,這個話題被下個話題,迅速給替代。
“你們是哪裡人啊?”
問話的是陳香雲。
她一直都是屬於很安靜的那個,但是卻出人意料,主動換了話題。
袁紅,“我啊?你們都知道,我老家西北的。”
她從黃土高坡上走下來的姑娘,這沒啥好隱瞞的。
“我就是上海的。”
羅安娜說道。
這也是大家知道的。
“我是揚州的。”
陳香雲說。
她性子溫婉,一張口就是地道的吳儂軟語,聽著就讓人舒服。
最後是顧寧了。
其他人都跟著好奇起來。
“你呢,顧寧?”
他們覺得顧寧像是本地的,但是說話的口音又不像是。
倒是,和顧寧一起來的那個朋友,人家倒是地道的京片子。
一時之間,大家對於顧寧的來曆,反而好奇起來。
顧寧笑了笑,她看著頭頂的蚊帳,低聲道,“我啊,我是安州市人。”
“安州市?”
大家還真不知道這是哪裡。
比起古語裡麵揚州的出名,上海的新潮,西北的遼闊。
安州市猛地提起來,反而讓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安州市,內陸腹部中心。”
說是南方吧?
他們這裡又不是,說是北方吧,也不是。
其實,就是夾在這中間的地方,反而有些不起眼了。
“這樣啊,我沒去過。”
袁紅感歎,“不過,我以前都沒出過我們西北。”
更彆說其他地方了。
“我也是。”
陳香雲說,她打小兒就在揚州長大,這也是出來求學,才第一次出遠門。
“我也差不多,我一直都在上海。”
羅安娜說道。
“對了,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說起這個,顧寧就有些好奇了。
實在是,羅安娜父母給人的印象太深了。
尤其是對方之前去鄭老師家送禮的樣子。
簡直是讓顧寧記憶猶新。
羅安娜愣了下,她想了下,倒是也沒瞞著。
“我爸以前是華僑商店的,我媽則是在工商上班。”
當然,也不止於此。
不過,光羅安娜報出來的這兩個名頭,就夠唬人的。
說實話。
先說,華僑商店,就這一條,對於普通人來說,怕是半輩子都沒進去過一次。
至於,工商局也不是普通人能夠得著的。
起碼,就羅安娜目前說的,都夠高攀不上的。
陳香雲聽了,若有所思。
袁紅心思大,倒是沒在意。
還好奇地問道。
“華僑商店做什麼的呀?”
她是真不知道。
來自大山的孩子,在出門之前就隻見過大山。
她所見過的世麵,不過是書本上的知識。
她把書本上的知識,翻來覆去的看,咬碎了,嚼透了,一點點咽到肚子裡麵。
她似乎也沒覺得,自己問出這話有什麼尷尬的。
一切都帶著理所當然。
正是因為袁紅的這個態度,讓羅安娜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去維護對方的尊嚴。
她索性也大大方方的解釋。
“就是一個賣貨的商店,隻是對象是華僑而已。”
“華僑知道嗎?怎麼說呢,就是國外的那些。”
這個解釋簡單的。
袁紅一下子聽明白了,不過,她更好奇地是,“不是說,不允許和國外的人聯係嗎?我們村子有個家裡私藏國外醫院進口手術刀的,都被抓了。”
聽到這。
羅安娜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倒是,顧寧接過話茬,她也沒藏著掖著,“你可以這樣理解,華僑商店是國家允許的。”
“而你口中說的那個,是不被允許的。”
就這麼簡單。
這話一落。
袁紅沉默了下,“那我們村子的那個留學回來的醫生,挺可憐的。”
空學了一身的本事。
一雙手卻被踩斷了,連帶著心愛的手術刀,也被拿去切西瓜了。
想想,也挺可笑的。
“不討論這個了。”
陳香雲比較細心,也比較敏感,當即就換了話題。
“說說你們是怎麼考上清大的吧?”
這話一問。
簡直就是問到了話題中心。
“我先說。”
袁紅一改之前的頹廢,躍躍欲試。
“我考了三年,連續考了三年,才考上清大。”
“我爸不同意我讀書,我奶覺得我是個丫頭片子,出嫁了是彆人家人,沒必要供我讀書。”
“但是,我媽和我弟,覺得不管如何都要供我讀書。”
這下,顧寧他們都來了興趣。
要知道,越是偏遠的地方,越是重男輕女。
“你媽和你弟?”
“嗯。”
“就是我媽我弟,第一年上學複讀的學費,是我媽把她留了好多年的辮子給賣了。”
“第二年的學費是我媽和我弟,還有我,我們三個輪流賣血換來的。”
這話一落。
全宿舍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賣血。
這著實不是一個好詞,正規的醫院是不存在賣血的,隻有黑心收血的販子。
但是,同樣他們下手狠不說,還存在著一定的危險。
“你——”
顧寧動了動唇。
“你們是想問,乾淨不,是吧?”
“我查了資料,知道針頭互相用會感染,所以我們每次過去的時候,都從公社的診所買了注射器和針頭,自己帶過去的。”
不貴。
對方看他們可憐,隻收了一毛錢。
但是,這一毛錢,卻能保證他們三人的安全。
羅安娜從來沒想到,上學竟然還會這麼艱難。
要到賣血的地步,才能上學。
她吸口氣,“那你身體怎麼辦?”
袁紅笑了笑,“我身強力壯,賣點血不算什麼,隻要能考上大學。”
她什麼都願意做。
“那你第三年呢?”
顧寧輕聲問。
第二年都到了賣血的地步。
第三年就更不用想了。
果然。
袁紅回答了,她們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話。
“第三年啊,賣身啊!”
她用著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最決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