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姒夢青喰所講,泣難釋子隻感驚奇,心緒未有波動,倒是通曉丹青之道的李羽霜,知個中險況,心下生出些許敬佩之情,言語間也不再暗含隱刺。
約莫半刻後,陸續有巫覡手捧陶碟,呈菜肴於桌上。
期間姒夢青喰離座片刻,折返時臂彎處多出兩壇濁酒,本欲於席間暢飲,然李羽霜二人皆不飲酒,姒夢青喰故而隻得自斟自飲起來。
席間菜肴雖都是少鹿澤獨產,放在外三洲也算是稀罕物件,但自打知曉昆奧離世,李羽霜始終鬱結於胸,茶飯不思,饒是何等的山珍海味,此刻也味同嚼蠟,故而沒怎麼動筷。
“小道士,可是這菜肴不和你的口味?”姒夢青喰察覺不對,出言問道。
李羽霜聞言,輕輕搖頭,說道“青喰你可知,神子昆奧前些日子遭踏天宮賊人斬殺。”
“知道啊。”姒夢青喰說著,舉筷夾起幾片禽肉,放入嘴中,吐字含糊的說道“死了就死了唄,神宗那麼多人呢,再找一個領頭的不就行了,總不至於除了昆奧全是廢物吧。”
“也隻能如此了。”李羽霜喃喃道。
“快吃吧,菜都要涼了。”
“我還有一問。”
“你問題真多,快些講。”姒夢青喰不耐煩的說道。
李羽霜自懷中取出凜落心交予他的玉簡,置於桌上,說道“落心前輩囑咐我,遇到傳承之人,將此物取出,便可自證我等身份。”
“你若是心思細膩之人,當會索要玉簡後,再請我二人入少鹿澤,你若是粗心大意之人,位至極權,又為何會親自到少鹿澤外巡視?”
“你這豈止是一問?小小年紀,疑心倒是蠻重的。”姒夢青喰調笑道,隨即抬手指向止戈,說道“你手上那鐲子,我認得,是叫什麼來著?”
“止戈。”
“對對對,就是止戈,看見止戈變化,我就知道你是成道山來人。”姒夢青喰說道。
“仙心真人得鑄止戈,太姒先祖亦有援手,留下不少書本記錄,我使的鏈刃——九鳳,也是按照與止戈相近的構想所鑄。”
“既然如此,你早知我是友非敵,為何還要與我拚個你死我活?”李羽霜不解道。
姒夢青喰輕抿一口杯中酒,意味深長的看了李羽霜一眼,出言道“起先我不知你與釋子來少鹿澤是為何,出手隻是為了試探,待我見止戈竟由你這小娃兒執掌,便想考驗你一番,屠龍事關重大,將來若是你實力不濟,負於歹人之手,受儘淩辱,倒不如先讓我殺了你,也少些苦痛。”
對於姒夢青喰的做法,李羽霜雖不敢苟同,卻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三人席間閒談,姒夢青喰獨飲兩大壇酒,麵色也是有些潮紅,不知不覺間便已到戌時,算是定下了後日啟程,趕赴神星城的計劃。
後有兩名巫覡急匆匆的自樓梯處跑來,俯身在姒夢青喰耳邊低語幾句。
“嗯,知道了。”姒夢青喰頷首道,言罷站起身來,衝著李羽霜二人拱手道“粗茶淡飯,招待不周,二位莫要見怪。”
“大巫祝言重了。”泣難釋子說道。
“瑩樓七層有幾間客房,稍候我遣人帶二位前去,宗內事務繁雜,怕是不能多陪二位了。”
“平日裡我住在十五層,二位可晚些時候到此處尋我。”
“大巫祝先忙,我二人不打緊。”泣難釋子雙掌合十道,李羽霜也衝她頷首示意。
“嗯。”姒夢青喰應了一聲,快步朝樓梯處走去,兩名巫覡緊隨其後,一道出了瑩樓。
…………
姒夢青喰走後不久,又陸續來過幾名巫覡,將李羽霜二人各自安置到客房處,說起這客房布置倒也簡單,一張竹板床,兩把柳木椅子,書架上閒散擺放幾本古籍,倒是有不少積塵,想來是久未有客到訪,巫覡打掃的急,故而有所疏漏。
李羽霜並未在客房中待上多久,轉而出了門,扣響了泣難釋子的房門,輕聲喚道“釋子”
“道長請進。”客房內傳來泣難釋子的聲音。
李羽霜聞言推門而入,泣難釋子正坐於木椅之上,見李羽霜到來,為其斟滿杯茶,桌上焚塔香,青煙飄渺。
“這香味道新奇,卻是好聞的很。”李羽霜說道。
“此乃蠱雕香,每逢臘月,異獸蠱雕求歡之時,項上利角便會散發異香,此時急斬其頭頸,置於冰水中浸泡七日,再取出日曬九日,研磨製成,有異香,卻也可憐。”泣難釋子講解道
“釋子博學,在下受教了。”李羽霜說道。泣難釋子遊曆四洲已久,不論才學見識,都遠非隻知書本的李羽霜可比。
“博學談不上,隻不過這少鹿澤當真是東勝遺風,連這焚香亦與聖人家相同。”泣難釋子說道。
“道長,深夜尋我,可是有什麼煩心事?”泣難釋子問道
“煩心事談不上,隻是睡塌間輾轉反側,久難入眠,便想著同釋子問下,先前我與青喰一戰,勝負如何?”李羽霜雖不是好勇鬥狠之人,但畢竟是初次與人生死搏殺,少年心氣又總是爭強好勝,故有此一問。
“是大巫祝勝了。”泣難釋子答道。
“原來如此。”李羽霜鶴氅寬袍之內的雙拳緊握,那關節咯吱作響的聲音自然是瞞不過泣難釋子。後者輕歎一聲,雙掌合十,誦經道“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
“多謝釋子點撥。”
李羽霜雖這般說,言語間卻仍是難掩煩躁之意。站起身來,抱拳道“天色已晚,就不叨擾釋子休息了。”
泣難釋子也知,此刻並非是勸解的好時機,故而也未多留李羽霜,雙掌合十,頷首道“道長聰慧,必能破厄定心。”
“借釋子吉言。”李羽霜應了一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