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驚蟬夢浮生!
“額啊!”
斷臂之痛,讓無清子不禁高呼出聲,豆大的汗珠順由其麵頰流淌下,一身的冰寒徹骨從頭頂蔓延至腳底。
齊整的傷口處,鮮血如細雨般噴灑,令人惶恐,然而對於無清子來說,最為懼駭的,卻是在他親眼目睹斷臂之後,方才察覺到痛楚。
這兩者之間的先後次序在尋常人眼裡不過毫厘之差,但卻足以說明,斬落無清子手臂的那一擊,已是大大快過了他身體對於疼痛的感知速度。
如若換作常人遇見這種情況,先不談能否及時反應得過來,單就是這劇痛,都會使其神誌有片刻恍惚。但無清子卻不同,見異變陡生,他便以單掌拍地,騰身而起,盤膝的雙腿猛然伸展開,蹬著砂礫疾退而去,行動得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
雖說無清子從始至終都沒能親眼目睹這令他斷臂的攻勢來自何處,但他仍十分確信,就是來自麵前的李羽霜,亦十分篤定,後者軀體此刻正在發生著什麼可怖的變化,已經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所能解決的範疇。所以無清子第一時間便選擇遠遁而去,待退出足有十數丈遠後,方才敢動用《岐黃內經》——崩束帶緞,使真氣凝結成絲帶狀,將斷臂自高空拉扯過來。所幸無清子此舉並未受到阻攔,他也有了將手臂重續的機會。
而反觀李羽霜,在他張開久合的雙眼,眸中激射出熾烈白光之後,其衣著便如春日朝陽下冬時累雪一般消融,由金箔蠶絲編織而成的珍惜布料化作點點飛灰,其身下砂礫則更是不複常態,燒溶化成液體,伴隨著蒸發而來的煙氣,如沸水一般滾騰。
砂礫形態的轉化,致使地麵產生錯落,正當李羽霜將要深陷其中時,卻見他腰肢未動,以腳踝為支點,身子直挺挺的站了起來,雙足踏在滾沸的沙液之上,如履平地。
李羽霜袒露在空氣之下的胸腔,幾無皮肉遮蓋,流淌著岩漿一般的血液,曝露出滿布裂痕,橙紅猶如熔火般的心臟,先前被霸下以皇極驚天拳打入其中的肋骨,此刻正以極快的速度生長出來,碎骨如白蘭一般,在李羽霜胸前花開一片。
隨後,李羽霜的軀體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僵硬,隻見他緩緩低俯下身子,伸頸弓腰,雙手曲指呈爪狀,掌心抵在砂礫上,如同猛獸撲食一般。雖說世間常有武技取形態、力巧於獸,加以編改,使之適應人形,但眼下李羽霜此舉,卻實在是太過惟妙惟肖了些,乃至於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人會做出來的動作。
與此同時,疾退而去的無清子,正巧與汝郢幻的撤退路線不謀而合,然而卻因他逃得匆忙,未能及時調整身形,不偏不倚地衝撞進人群之中,隨後便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攔下。
“道長,你這傷……”那雙大手的主人本想攙扶著無清子坐下,卻在無意間誤觸後者傷口斷麵,滑膩腥氣的血液沾了滿手,以致其語氣間不由得帶有一絲歉意的關切道。
無清子聞言微微抬起頭,見那人寬額囊腮、蒜鼻歪嘴,正是玄靖司都統裴蘇我。二人彼此間雖互不認識,但先前也算是打過一個照麵,故而無清子站直了身,衝前者微微俯身頷首,恭聲說道“傷無妨,多謝裴都統仗義相助。”
正當二人交談之際,無鳴子禦劍火速趕來,穿行過人群時,為了躲避,險些從飛劍上跌落下來,同時嘴中高聲呼喊道“四師兄!”
“莫要毛躁!”
無清子聞言瞥了他一眼,厲聲告誡道。
“過來幫我將這斷臂扶住!”
言罷,無清子再度施展《岐黃內經》——崩束帶緞,在其腋下及肩膀繞纏數圈,用以遏製出血量,旋即將斷臂對準傷口。
“哦。”另一邊無鳴子應過一聲,便就按他吩咐照做。
有前者助力,無清子得以空閒出一隻手,而後自懷中取出一枚金針,嘟起嘴唇,呼出一道極細的束仙氣,穿針引線,順著筋骨紋理,緩緩將斷臂縫合。
期間無鳴子頻頻望向李羽霜,後者那怪異的模樣讓他直感脊背發涼,不禁出言問道“四師兄,大師兄這究竟是怎麼了?該不會是你給他用錯了藥吧?”
無清子聞言,手中動作猛然一頓,緩緩抬起頭,望向李羽霜的雙眸裡滿是凝重之色,口中喃喃道“用藥該是沒錯,大師兄此番異常,原因我也不清楚,但總歸……”
“不像是好事!”
……
“嗚嘯嗷……”
與此同時,李羽霜頭顱高揚,至折斷脖頸,唇齒大開,至麵頰撕裂,口中咆哮出不似這個世界應有的嘶吼之音,隨後一道光柱自其喉間激射而出,直衝天際,將密雲一掃而空。
這強橫兼具狂暴的氣勢,瞬時便吸引了場間所有人的目光。
“老法,羽霜兒變成這個樣子,實在太過反常,我們是否應該出手加以遏製?”時方主一邊盯著玄囂,一邊湊到法方主身旁,低聲問道。
反觀法方主,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隻是死死地盯著李羽霜喉間激射而出的光柱,渾濁的雙眸重新煥發了幾分神采,自言自語道“這種真氣的純淨程度……”
“莫非是先天之炁?”
所謂炁,即元炁、先天之炁,是較之氣,即真氣、後天之氣,更為純淨,更高層次的存在。
道經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其一便為炁,是為道生之始,天地萬物之本源,是混沌未開、陰陽末判之時,生天、生地、生人、生萬物的原始之炁。
人自下生時,此炁即由天地之間降為人身,若得悟其道,保元炁不絕,則可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反之,則會隨年歲增長,逐漸消散,元炁斷,人身死。
話雖如此,但有記載以來,能做修成先天之炁的人也不足一掌之數,且都已不可考。所以也就難怪法方主如此興奮,他本就是耄耋殘年,能否悟出炁元之道,已經是他現今續命的唯一手段了。
……
在眾人的注視下,隨這一聲嘶吼漸息,光柱急速縮小的同時,李羽霜軀體卻陡然脹大數倍,瞳孔變得如虎豹一般尖銳,渾身皮肉開始龜裂,其下顯露出黑亮的鱗甲,指甲被膨脹的血肉頂落,生出猶如鳥獸般的趾爪,手臂外側撕開一道口子,伸展出猶如蝙蝠般的薄翼。額間另有兩塊凸起破皮而出,形似鹿角,光澤黯淡。岩漿一般的血液滴落,在砂礫間灼燒出無數星星點點的坑洞。
一切的一切,宛如即將撐破蛻殼的昆蟲。
眾人對李羽霜的這等變化,有擔憂,有恐懼,有希冀,而玄囂見此,眼前卻是一亮,它活了足有數萬載,見識遠非在場任何一個人能比,他們不清楚的事情,玄囂自然是知道些門道。
此刻,隻見玄囂平抬左臂,右掌並指為刀,衝著手臂外側的鉤刺迅猛斬去,一擊落下,未見有成效,而後玄囂接連揮砍十數下,方才在成道山眾人的圍攻下無堅不摧的鉤刺,竟被它硬生生的敲下數塊碎屑。
玄囂手握碎屑,側身撤步,猛地朝李羽霜擲去。
“咻、咻、咻……”
伴隨著一陣破空聲傳來,星星點點的碎屑儘數嵌入前者體內。
“嗚嘯嗷……”
李羽霜吃痛,再度嚎叫出聲,目光旋即鎖定在玄囂身上,喉間一陣異響,其中隱約可見光芒凝結。
玄囂見狀,心中異常興奮雀躍,忙背身向七重海上螭吻及負屭的所在地逃遁而去。
“想不到成道山為了應對龍的複生,竟會造出這等有傷天和的怪物出來。”
“嗬嗬嗬,不過也好,到頭來算是便宜了我。”
“神州姬家,給我等著,折辱我萬載的仇怨,他日我必以千萬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