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各有千秋,公主全年無休!
其實童竺並不厭惡沈知渝,沈家這本書他零星聽了幾回,勉強能拚個全套。
沈府確實滿門忠勇,沈知渝也確實有不得不孤身前行的理由。
他的心性魂神皆穩如泰山,城府手段俱高於北鬥。但這並不妨礙童竺希望他早死。
這世上有許多不平事,自然也有許多愁苦人。主持公道童竺上輩子就做膩了,老天爺都不斷的官司,他來斷是要遭報應的。
不如簡單些,順著姐姐的就活,逆著姐姐的就死,講那些勞什子道理無用。
童竺……不願再看眾生,
如今,他隻想提兩籠包子回家。
……
夜色逐漸陰沉,街道兩旁的小攤陸續離去,商鋪落鎖,往來人逐漸消失在長街儘頭。
沈知渝躺在地上,身邊幾個近軍退至宮門處。風吹過路旁落葉,刮到沈知渝身上,他仿佛是一塊死肉,在深秋夜裡瑟縮顫抖。
他頭腦有些混沌,幾乎分不清,剛剛童竺是真的來過還是他的一場夢境,他想不起聽到了什麼又說了什麼,隻記得口中那句,他還不上了……
沈知渝茫然抬頭,翻湧的夜空中可見壓抑的黑雲,明天大概有場大雨。
宮門深處,一個穿著黑色連帽披風的身影幽幽看向他,那女子圓圓的臉蛋隱在黑暗中,隻一雙眼睛冰冷霜寒。
沈知渝想睡一會,但周身如火燒,痛得他閉不上眼,他隻好咬著牙,腦海裡慢慢過著當初沈府的情景,他靠著回憶,活過了一天又一天。
他看見,幼小的自己在沈家祠堂罰跪,似乎那日他是為了逃學不挨打,用兩碟桂花酥賄賂了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書童言懷。
祖父沒有罰言懷,卻抽了他三十戒尺,他手掌腫得老高,一向疼愛他的祖母卻沒有求情。
他捧著手跪在地上,聽見祖父說,百姓可以貪心可以愚昧,可以為了果腹低頭,但沈家人不能收攬不能利誘不能靠黃白行媚上攏下。
不止沈家人不可以,西晉的朝堂更不可以。
可是祖父啊……
沈知渝動了動嘴,輕聲呢喃“百姓當真愚昧,孫兒……也愚昧。”
他無能,理不順朝堂事摸不清君主心,想多活一天,都要靠極刑來換。
他是可以換,
可是……太疼了。
祖父啊……
真的真的,太疼了……
他記得,沈家的兒郎要頂天立地,寧可刀砍斧劈也不能諂媚不能偷生,可他做了什麼,他靠什麼保全自己和妹妹,靠什麼在遊走在夾縫當中?
他……並不願意的,死亡確實恐怖,但或許沒有活著痛苦,初見時這句話他始終記得,但是他……沒有資格死。
沈知渝也想一片赤誠心跡雙清,可是他沒辦法……鞭子抽得開他的血肉,卻抽不散壓在他背上的墳山。
他也想乾乾淨淨提一壺清酒邀她共飲,與她笑談家國事,偶爾探首垂眸銜一粒荔枝。
他……原本不會算計,
不會騙人。
眼前場景如同走馬,他看見了沈府抄家下獄那天,看見了他祖父踉蹌指天哀歎,他聽見了那句
“金銀堵不住忠良嘴,狐裘捂不熱帝王心。”
沈知渝終於閉上了眼,他將自己深深地蜷縮成了一團,混沌的精神在懷抱中安定,他還不能死,他還有最後的機會。
沈知渝再清醒時身在一片黑暗當中,他試探的摸著地麵,還是宮門外的泥土路,眼前突然燃起一點燭火,也幸虧有這火光,不然他還以為自己已經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