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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二(1 / 1)

南宋逍遙!

第一章趙桔離世

趙桔100歲生日那天晚上在故鄉武夷山的寓所死了,那天是西元2010年的7月4日。趙桔沒有子女,留下遺書委托自己的學生把他安葬在他太太唐梔歐的墓地裡,一叢玫瑰花下。

追悼會那天,趙桔的門生故舊都從各地趕來參加,儀式辦得簡單而隆重,人人都為失去這位良師益友而悲痛,各自追憶他和他夫人的傳奇人生。

趙桔出生於1910年的武夷山,幼年在自己家族的私塾讀書,十六歲時隨經商的父母遷居上海,由於父母都信仰天主教,於是被送入聖依納爵教堂(後為徐家彙天主教堂)下的教會學校學習。由於成績優異,當時的主教大人洛克介紹他去倫敦劍橋大學繼續進修,主課是建築學,當年他19歲。趙桔在劍橋一呆就是六年,期間拿到了建築、機械、化學、哲學四個學位。教授們稱他為“東方神童”,同學們喜歡叫他“黃色戰列艦”,一方麵是因為他在學術上涉獵廣泛,一方麵是因為他體格強壯,自從他進入劍橋劃船隊後,每年跟牛津的比賽沒有輸過。

1935年,趙桔在母親的嚴令下,趙桔搭乘斯皮爾子爵號郵輪回到上海,母親急迫地想他回來主要是想給他成婚,畢竟趙桔是她的獨生子。到家沒幾天,母親就張羅著許多大家閨秀與趙桔相親,多是閩浙一帶的士紳望族的小姐。可惜許多小姐見了他這個假洋鬼子都不中意,趙桔生性散漫,也不喜歡那些女孩子的忸怩,結婚的事也就耽擱下來。

父親看著趙桔無所事事,便安排他進入外灘的彙豐銀行工作。趙桔上班後倒是輕鬆愉快,彆人一天的工作他兩個小時做就完了,而且從不出錯。空出來的時間趙桔就拿著從徐家彙教會圖書館的書來看,有時同事們碰到棘手的計算問題也會找他幫忙,他也熱心指點,因此他又獲得了“救火會”的雅號。

下班時間,趙桔經常與一幫同事去隔街的海員俱樂部吃飯喝酒,然後上三樓去打橋牌賭錢。由於他數學精通,加之記憶力超強,不多點時間便贏了許多錢財。直到有一天,因為風聞“救火會”的厲害,四樓銀行家俱樂部中的幾個老頭對他發出了邀請,於是趙桔的牌友變成了沙遜洋行的小沙遜、哈同的繼承人喬治哈同和他的大老板彙豐銀行行長薩瑟蘭德。

趙桔的悠閒生活沒有維持多久,母親見他整天跟一幫洋人混在一塊,而且晚上總是十一點多才回家,在這麼下去連中國名字也要忘了。憤怒之下規定一星期隻許兩次在外吃飯,平時下班由家中司機候接。趙桔不敢違拗母親,乖乖地聽從安排。奇怪的是,一向寵愛他的老爸竟然也失常地對他嚴格起來,要求他每晚臨摹練字。趙桔欲哭無淚,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把大好時光浪費在必將淘汰的毛筆上麵。也是他性格隨和,為了讓父母安心,也就重新操練起小時候的毛筆,之後也養成了習慣,一練就是七十多年。

1936年的春天,日本和中國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日本浪人在英法租界也開始張狂起來。局勢雖然緊張,可是上海平民的生活還是照舊如常。

這時,趙桔終於發現了自己心儀的女子,那個叫唐梔歐的姑娘是他在宋慶齡主辦的救助孤兒慈善酒會上認識的。唐小姐作為孫夫人的威斯裡安學妹,在酒會中擔任募款大使,活潑的她洋溢著蓬勃的青春氣息,談吐隨意而率真。趙桔不好意思去搭訕,可是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直到拍賣嘉賓們的私人物品時,唐小姐取下自己的項鏈,上麵穿著一枚中國古錢,說是在美國勤工儉學購買的,是自己十分珍愛的物品,希望從十個英鎊起拍。來賓們大多善意地哄笑,因為這根項鏈價值可能三個英鎊也沒有。趙桔不等唐小姐尷尬,馬上伸出一指舉起。唐梔歐先前也注意了趙桔,心裡也對這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很有好感,可又覺得他那身古板的英式打扮十分好笑,當看到他急吼吼地踮腳舉手,心中也是歡喜。

唐小姐笑說“謝謝這位先生,看來你的女朋友要得到禮物了。”全場一片歡笑,有幾位來賓被唐梔歐的俏皮話所感染,都舉手叫“十一英鎊!”“十二英鎊!”“十四英鎊!”唐小姐卻看到臉紅的趙桔手還一直舉著,便又笑問“這位先生,你願意用二十英鎊買下它嗎?”二十英鎊對趙桔這個高級銀行職員來說也是一個月的薪水,人們哄笑著看著這個年青人正被一個可愛姑娘的訛詐。

趙桔憋出了一聲喊“一千英鎊!”全場一時肅靜,繼而爆發出驚呼和掌聲。趙桔接著又一句“我還沒有女朋友!”場內有口哨聲起。唐梔歐的笑容卻僵硬起來,她想不到這個有趣的青年隻是一個亂花父母錢的紈絝子弟。她心有不甘的說“我更希望這位先生用自己的錢買下這根項鏈。”一旁和孫夫人坐一起的人裡麵站起一位老頭,正是趙桔的牌友兼老板薩瑟蘭德,他激動地說“親愛的小姐,你錯怪了一位紳士。我保證這些錢屬於他自己!”接著他揚起酒糟鼻子對趙桔嚷嚷“趙!你瘋了!你不能把贏我們的錢全部交給一個漂亮姑娘!”他身旁的喬治哈同也站起來叫“我們不希望今後跟一個窮光蛋打牌!”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連孫夫人也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

唐梔歐一下子高興起來,又怕趙桔在兩個老頭的煽動下改口,立刻舉起自己的項鏈叫道“一千英鎊!歸你了!快來!”人群歡笑著看著趙桔奔跑上台,當唐梔歐要把項鏈交給他時。突然,喬治哈同大叫“一千兩百英鎊!”他又回頭對薩瑟蘭德低聲說“算上沙遜,一人四百。”正在懊惱的薩瑟蘭德連忙點頭,一邊對趙桔擠眉弄眼。

唐大小姐知道他們的心思,他們想把趙桔的賭本保住,沒門!她笑著對喬治哈同說“謝謝哈同先生,你可以在接下來的拍賣中動用這筆錢。”說完,把項鏈塞進趙桔手裡,接著便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口紅印。喬治哈同苦笑著坐下身去,孫夫人在一邊安慰身邊兩個沮喪的老頭,一邊招來趙桔詢問他的姓名家世。

拍賣有了這段插曲變得十分順利歡快,最後,國父孫文和孫夫人一起使用過的打字機以當日最高一千兩百英鎊拍出,得主就是被唐大小姐擠兌的喬治哈同。

唐梔歐完成義務後就一直和趙桔在一起,兩人談笑風生,投機得好似多年的朋友。

酒會過後,趙桔提出要送唐小姐回家,唐梔歐高興地答應了。雖然唐家的福特汽車在外麵等著,唐梔歐卻堅持同趙桔一起步行。

二人走在春天的霞飛路上,兩旁的梧桐樹剛剛開始露出嫩芽,微風輕輕坲麵,唐梔歐挽著趙桔手臂,開心地說著自己的事情。趙桔靜靜地傾聽,人一直暈暈乎乎的,幸福的感覺前所未有。

當唐梔歐領著趙桔走進一條熟悉的小馬路時,他才發現他們竟然是鄰居。馬斯南路(今思南路),兩邊錯落著許多法式彆墅和公寓樓,唐家就是其中一幢兩層的小洋樓,趙桔家離她家隻要步行五分鐘。

到了門口,唐梔歐依依不舍地與趙桔道彆,又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才去按響了小院大門的門鈴。不想門鈴一響,小樓裡便跑出了一群人,其中還有一個居然是趙桔的母親,把趙桔嚇得不輕。

原來唐家司機回家把大小姐談男朋友的消息一說,唐家上下和著來打麻將的太太們都起勁得不得了,紛紛候著要看稀奇。因此門鈴一響便立刻扔下手中東西衝了出來,生怕讓那個男生跑了,趙桔的母親也是其中之一。

當趙桔叫了母親一聲“阿媽”,所有人便哄笑起來。原來,趙母聽說唐家大小姐剛剛學成回國,就借打麻將機會來約相親,想不到老的剛約好,小的已經好上了。

要說唐家和趙家也算世交,兩家老太爺都在清朝戶部做過同僚,老家又都在福建,是大同鄉。母親回家跟父親說了這事,老頭很高興,把趙桔每天的字帖也免了一半,好讓他專心和唐家小姐談朋友。

接下來的時間,趙桔天天下班去找唐梔歐,兩人好的蜜裡調油。唐小姐還去買了架蔡司照相機,在外灘和法租界的各個公園、西餐廳和咖啡館留下他們的身影。相對於他們的快樂,趙桔的三個老頭牌友卻是痛恨萬分,數次約牌不成,一天周末下班時索性一起堵住趙桔,連拖帶拉像綁架一樣將趙桔弄到銀行家俱樂部,並妥協降低賭注才勉強讓趙桔坐下。

趙桔一邊打牌一邊心神不寧,就去打電話到唐家。唐梔歐正等得不耐煩,原來說好去紅房子吃西餐的,想不到趙桔電話說今晚要黃。於是唐大小姐大怒,說“姓趙的,你給我馬上把牌扔了來接我,不然走著瞧!”趙桔麵子上掛不下,說“你這是不講道理!我偶爾打次牌的自由都沒有啦!”說完就掛了電話。

看到趙桔怒氣衝衝地回到牌桌,三個老頭喜悅多於擔心,小沙遜更是露骨地說“趙,我有個侄女今年二十歲,長得非常漂亮”“不要!先生們,我們打牌吧。”趙桔氣咻咻地打斷說。

雖然賭注降得很低,可是因為趙桔心不在焉,一會也輸了二十多個英鎊。正在這時,唐梔歐穿著全套西式裙裝衝了進來,四人隻能放下手中的牌,起身麵向她。唐大小姐強壓怒火,說“先生們,請原諒,熱戀中的女士會做出不理智的事。現在我要把趙桔帶走,不管你們願不願意。”三個老頭嚇傻了,忙說“聽從您的吩咐。”唐大小姐看到他們都老實了,深呼吸了一下說“作為補償,明天禮拜天的晚上,我邀請先生們和你們的太太,一起來我家晚餐,我下廚。”“哦,不!您太客氣了。”老頭們連忙拒絕。“說好了!”唐大小姐提高聲調說“必須來!不然趙桔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說完,頭一仰,向門外走去,趙桔隻能苦著臉跟在後麵。

到了樓下門廳,唐梔歐對門房命令“給先生一把傘!”那個印度門房看到她犀利的眼神,嚇得慌忙取了俱樂部的大傘交給趙桔,趙桔還在奇怪,出了門才明白真的是下雨了。

三個老頭在樓上鬱悶萬分,“太凶了。”薩瑟蘭德喃喃說。“是喔,不過她很愛趙。”小沙遜說。“那我們明天去不去?”喬治哈同問。“不能不去啊。”薩瑟蘭德說“我們沒有拒絕是吧?”“當時我是怕她把趙乾掉!”喬治哈同搖頭說。“對了!”薩瑟蘭德說“我們沒有她家的地址,哈哈!”“感謝上帝!”

當三個大班用完晚餐後,侍者隨賬單送來了唐大小姐家的地址,三人麵麵相覷,接著便放聲大笑起來。到了門廳,三個門房拿了傘跑了過來。“怎麼?下雨了?”小沙遜問。“是的,先生。你們來之後就下了。”門房用印度口音的英語回答說。隨後又補充說“剛才有個漂亮小姐說明天也是壞天氣。”三個老頭聽了以後都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就抱在一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人說“我們太老了,被個女孩耍了。”“明天的太陽!明天就沒有太陽!哈哈!哈哈!”黃浦江上輪船的汽笛響起,行人隻見三個老頭被海員俱樂部的門房攙扶著,大笑不停分彆坐進了三輛勞斯萊斯。

雨中,趙桔一直追著唐梔歐給她打傘,唐家的車在後麵跟著。唐大小姐仍舊氣呼呼的拎著裙擺走在前麵,趙桔亦步亦趨跟著,還腆臉陪笑。一路走到紅房子餐廳門口,趙桔身上西裝已濕了半邊。唐梔歐揮手叫司機拿了幾個大盒子過來,趙桔接了。進了餐廳,唐梔歐指了指盒子,板著臉說“去換衣服。”趙桔打開一看,裡麵居然是一套美式西服和襯衫,更離譜的還有一條牛仔褲。

趙桔憤憤說“我不穿!”唐梔歐輕鬆說“可以。”然後叫來侍者,點了趙桔喜歡的牛排和一瓶昂貴的法國勃艮第的羅曼尼康迪紅酒,說“你帶錢了嗎?”然後自顧自說“我帶了。”趙桔看了她一眼說“我去換衣服!”

二人在一起看著外麵的夜雨吃晚餐、喝酒。忽然,唐梔歐潸然淚下,讓趙桔一時手足無措。唐大小姐含淚說“我不想破壞你的牌局,可是我忍不住想你。”趙桔看著她的樣子心也碎了,拉住她的手說“親愛的,我們結婚吧。”“可是你沒有跪下來。”“哦。”趙桔肢體當時失調,他沒有勇氣在公眾場合耍寶。回頭就叫“再來一瓶!”唐大小姐被他氣笑了,說“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趙桔和父母說了求婚的事,他們高興得要命,當天就去找了媒婆去洽談。唐家也是喜出望外,畢竟獨生女也已經二十二歲,個性又強,找個門當戶對的不容易,況且趙桔舉止瀟灑,又肯遷就自己的寶貝女兒。

還是這天,晚上,薩瑟蘭德、喬治哈同和小沙遜如約拜訪唐家,當他們得知兩家訂婚的消息,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可是,唐大小姐的廚藝讓他們欣喜若狂,三人的太太追著唐梔歐討要菜譜。

飯後,少不得打牌,唐梔歐的爸爸手癢,頂替了趙桔和三個老頭打橋牌。趙桔就和唐小姐表演了幾段小提琴與鋼琴合奏曲目,引來一幫老太太起勁鼓掌。而牌桌上三個老家夥悄悄把賭注擴大了十倍,以此報複唐梔歐對他們的不公。唐老爺哪裡是他們對手,一個小時就輸了一千多英鎊,唐大小姐看得肉痛,便叫趙桔去換,趙桔挨著她坐正開心,不想去。她眼一瞪說“快去!”趙桔怏怏地跑去,唐老爺卻不肯下台,唐梔歐冷冷地說“爸爸,讓趙桔打!”唐老爺趕快讓座,他們家可是女兒說了算。

晚上十二點,漫長的牌局也已結束。出門時薩瑟蘭德說“趙的牌技越來越好。”“他是運氣好!”小沙遜憤憤地說。喬治哈同深吸一口氣說“都很好。”

這一晚,趙桔幫丈人贏了三千多英鎊,老唐甚至都懷疑這個沒什麼用的女婿是不是一個職業賭客。

1937年冬,趙桔和唐梔歐結婚了,老丈人用四千英鎊買了輛勞斯萊斯。汽車載著新人在英法租界轉了一圈,然後一起去愛儷園(哈同花園)舉行婚禮,老哈同的夫人羅迦陵也讚禮參加,連孫夫人也來了。那天,趙桔把那根項鏈重新掛在了唐大小姐的脖子上。

接下來的日子,日本軍隊入侵上海,趙桔和唐梔歐舉家逃亡香港入侵香港,又逃亡英國倫敦;希特勒轟炸英倫三島,再次舉家逃亡美國波士頓。一路顛沛流離,唐梔歐由於驚嚇和勞累,數度流產,之後再也沒有懷孕。

1946年春,二戰已經結束。趙桔和唐梔歐返回祖國。當時重慶交大已回滬複校,校長吳保豐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趙桔和夫人回滬,他還了解到趙桔在躲避戰禍期間去哈佛大學進修了四年,第三年就獲得了化學工程學的博士學位。第四年獲得政治學學位。吳校長坐著人力車來拜訪趙桔,邀請他擔任化學係的主任。趙桔懶散,隻答應了擔任教授,吳校長同意卻不敢怠慢。於是,趙桔成了上海交大薪水最高的教授。但是趙夫人卻拒絕了邀請,隻想在家照顧雙方父母。

隨後第二年,國內戰爭爆發,趙桔看不慣兩黨為各自利益而放棄國家利益,便緊隨吳保豐校長之後辭職,再攜太太和家人赴美。

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上海解放。趙桔在報紙上看到解放軍露宿上海街頭,深受感動。同時,兩家父母年事漸高,都想局勢穩定下來落葉歸根。於是在1950年冬,舉家歸國。

回到上海沒多久,孫夫人來信邀請唐梔歐去北京擔任她的助手,唐梔歐不願離家工作,婉言拒絕了。後來,孫夫人派秘書專程到訪,邀請趙桔夫妻赴京擔任參加政府部門工作,為新中國出份力。趙桔怕冷不願去北方,說還是回交大教書為好,唐梔歐肯定不能離開自己的先生,就說更願意去上海的中國福利會工作。

他們的提議不久得到孫夫人的同意,於是趙桔回到交大繼續做教授,唐梔歐則去福利會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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