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夢!
忽略。
剛離開花月院的章夫人就遇到了聞訊趕來的章都尉。鑒於方才在顧瑜那裡吃了癟,章夫人心情不大好,但是忍著沒有發作——她今日已經丟過一次人了,不能再在人前鬨起來。
於是章遼也放棄了去花月院問話的計劃,和章夫人一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還算不算這個家裡的主母?”關上門,屋子裡隻有章遼夫婦,章夫人先發製人劈頭怒問,門外守著的護衛佯裝沒有聽到。
大周朝民風開化,女子地位比前朝高很多,更遑論章夫人娘家也是朝中武將。章夫人魯鈍卻也純直,遇事絕不藏著掖著,也容易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下人們習以為常,章遼也習以為常。
“你又鬨什麼!”章遼沒好氣地嗬斥,“誰又去你那裡嚼舌根了?”
章夫人掩麵哭泣“餘氏說顧家那小兒死纏著要嫁給麟哥兒,你同意了。”
餘氏是章麟的生母,出身貧寒但是模樣嬌俏,唯一惹章遼不喜的就是一肚子的算計。但是念在她是章麟生母的情分上,章遼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話如果不是章夫人來說,章遼是不會管的。他這個夫人性子太直了,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就頗有些憨名,但是命好沒辦法,生在武將之家又是嫡出的大娘子,不用考慮那些彎彎繞繞的。這也是她二十多年來沒有生兒子章遼卻從沒動過休妻的念頭的原因。
“是權宜之計,你們女人家不懂的。”章遼不耐煩地解釋,“你日常不要跟餘氏多交往,你算不過她的。”
章夫人哭聲更大“大郎你這是嫌棄我了?”
“我十五歲就嫁過來了啊!”
“我為章家出謀劃策,替你管家,替你生了三個女兒啊!”
“我我還不如這就死了算了!”
年過三十的章夫人哭鬨起來像個三歲的孩子,章遼充耳不聞習以為常,但是聽到最後一句章遼還是伸手攔住了。
“你就不能彆鬨了!”章遼沒好氣地說道,“你不用管這家裡的彎彎繞繞,安心做你的大夫人就行了。”
“我連兒子議親都不知,算什麼大夫人!”章夫人抽抽噎噎“連麟哥兒議親的消息,也是從餘氏那裡聽來的。餘氏知道我都不知道,大郎你莫非還是嫌棄我沒生出兒子?既然如此,我這就搬出去,把家裡讓給餘氏!”
章遼滿臉陰沉看著章夫人沒有說話。
……
正在自家小院的章餘氏此時正愜意地曬著太陽。
“那蠢貨鬨起來了嗎?”餘氏問小跑進門的婢女。
章夫人知道的消息自然不是真實的消息,是她添油加醋顛倒黑白說去的。大郎真是糊塗了,居然想讓麟哥兒和一個孤女議親!日常的疼愛難道是假的嗎?這事要是真成了,麟哥兒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鬨起來了,如今在和都尉吵呢。”婢女幸災樂禍道。
餘氏滿意地點點頭。她餘五娘年輕貌美又生了兒子,隻不過因為出身不好,便隻能做一個姨娘。反觀大夫人,說是官宦人家出身,也不過是武將之後,沒有文采不通情理,連手帕都不會繡,卻掌管著整個章家大房。
這樣不公平的日子過久了怎麼會舒心。
“看來姨娘要心想事成了。”婢女討好地笑。
心想事成麼餘氏也笑,隻是略有些遺憾,若是都尉直接把大夫人休了,那才叫心想事成呢
隻是不太可能,這麼多年都沒有休。她也隻能慢慢讓都尉對大夫人生厭,好讓自己在章府下人麵前地位更高一些。她才二十三,還能熬不過章大夫人嗎?
“餘姨娘!不好了!”有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進院子。
“不懂規矩!”餘氏身邊的婢女嗬斥道。
“無妨。”餘氏大度地擺擺手,“春桃,什麼事?”
小丫鬟春桃跪在餘氏麵前,神情慌張“都尉說要把姨娘趕出府。”
“什麼?”餘氏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而幾個粗使婆子從院門不請自入。
“大膽!誰讓你們進來的!”餘氏故作鎮定站起身,隻是雙手緊緊絞著帕子,暴露了慌張的情緒。
仆婦們譏笑“都尉的命令,餘姨娘以後就要住鄉下的莊子了,府裡容不下您。”
容!不!下!
餘氏不敢置信。而幾個粗使婆子也沒有給餘氏反應的功夫,一左一右將餘氏架起來,連著餘氏身邊的婢女也被抓了起來。
“我不信!我不信!你們是大夫人的人!”餘氏掙紮起來,但是這幾個婆子都是練家子,手上身上都很有力氣,養尊處優的餘氏掙脫不得,發髻也散亂了。
“麟哥兒呢!叫麟哥兒來!”
“都尉呢!叫都尉來!”
“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唔!唔唔!”
“”
餘氏的叫罵被口中的抹布堵住,人也被挾製著帶離章府。
途中遇見的仆婦小廝皆充耳不聞,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
“真可憐。”坐在牆頭的顧瑜輕歎。
她麵前的護衛抬了抬頭,似乎才發現顧瑜,轉身弓步架槍。
“你什麼時候上去的!”護衛尖叫。
顧瑜撇撇嘴,都到你頭上了還沒發現,你這偵察能力還不如將軍府辦事一年的新人。
不過,這個章遼,還挺有意思的。
顧瑜沒有再理護衛,在護衛眼皮子底下幾步一跳如同狸貓一樣離開了。
護衛驚慌失措地要去向章都尉報告這個消息,但是被門外的護衛攔住了。
“都尉正在見客。”守門的護衛說道。
見客?家裡剛出了這種事,見的哪門子的客?
見他疑惑,守門的又補充了一句“說是海州張家的。”
海州張家啊那是要涉及銀錢了。護衛心想,隻好退回。
來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廝。照理說不應該章遼親自接見,但是有錢那就另說了。
“是海州張家的,上來先給了一千貫的飛錢。”這般大手筆令門房咋舌,生怕耽誤章都尉的生意連忙通報請了進來。
蔣副將也再次站到了章遼身邊。畢竟除了家事章遼沒有事會瞞著他。
小廝有模有樣地施了禮“我家郎君是海州張家二房的大郎,族中排第三。”
這是報山門。
不過這山門並不響亮,尤其來人隻是張家二房的。
但是有錢能鬼推磨,拋的磚就千貫錢,若是有所求又會給多少呢?
章遼與副將同時陷入沉思。
小廝繼續說道“我家郎君此次來壽城是為查賬。壽城的錢莊離本家比較遠,也容易有誤。果然,郎君第一次查便查到了出入。”
“但是我家郎君到底是外來人,並無人幫襯。所以以防這邊的主事失手傷了我家郎君,郎君便鬥膽派小的向都尉借幾個人。”
借人?章遼皺眉。
“私自調軍是軍中大忌,這可是砍頭的罪過!”章遼一口回絕。
“並非調軍,隻是借幾個家丁。”小廝恭敬地說道,“都尉家裡的都是練家子,也不用打打殺殺,就是保護一下我家郎君。”
如果保護的過程中張三郎被彆人打殺,那他們就可以出手了。
借家丁章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看向蔣副將。
蔣副將心領神會,開口問小廝“縣丞那裡去過了嗎?”
如果查賬亂起來可是縣丞做主,做事當然要周密一些。
小廝恭敬答聲“我家郎君說了,張家自己的人若是失了分寸鬨過去,勞累了縣丞,郎君自然也會給縣丞賠罪的。”
章遼沒琢磨過來這句話什麼意思,但是蔣副將已經聽懂了,貼身附耳“都尉,這事可以做。”
可以做啊章遼點點頭“那你家郎君準備給我多少錢?”
小廝汗顏,這也太直白了吧!
“郎君說了,總不好白借都尉的人,所以孝敬都尉一萬貫茶水費,請都尉憐惜我家郎君文弱,派幾個家丁護我家郎君周全。”
一萬貫!
章遼“噌”地站了起來,帶翻了麵前的幾案。他在西北十年也不過隻攢了五萬貫,張家二房的郎君隨手就是一萬貫!海州張家果然有錢!
“好!好!快快!來人帶他去挑人!”章遼滿口答應。
小廝連忙奉上飛錢道謝。
見小廝退下,章遼捂著心口,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真是怪事。”
蔣副將搖了搖頭。
這可不怪。適才這小廝說了,這個張三郎是第一次查賬,而且確實查到了出入。這種大家族裡,做事並不容易。如果明麵指出,定然會鬨起來,不強行鎮壓的話,這邊的人勢必會在張家人麵前詭辯,張三郎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而如果不指出來,張三郎手下的人也會覺得這個人沒有什麼本事,行事會更為放肆。
能未雨綢繆且舍得花錢,何愁事不成呢?
蔣副將輕笑,這世間的事做起來並不容易,誰能成事端看誰做的準備更充足一些。
“不過,顧家那個遺孤怎麼辦?”章遼想起了讓自己頭疼的事。
顧家那個遺孤啊副將的笑變成了苦笑。
要說怪,那個小娘子才是怪吧。
“顧淮的遺孤怎麼樣了?”昏暗的屋子裡,有溫厚的聲音響起。
“住進了右安軍都尉章遼家。”有人回答道。
屋子裡安靜片刻。
“那,他們就不好動手了啊。”黑暗裡,有人拿起了杯盞,吃了口茶。
屋子裡沒有人再說話。
等那人吃完茶,才開口繼續道“讓他們去殺孫長青吧。”
然後又頓了頓。
“彆得手。”
那就是送死了。
有人隻答了聲“是。”
沒有任何反駁疑問。
日正初,阿肆跳下馬,站在了章府門前,清晨的空氣有些冷冽,快要入冬了。
有護衛來問話,阿肆規規矩矩交了名帖報了家門。
孫長青!門房拿著名帖的手一抖,孫長青的人怎麼會來拜訪他家?哦!顧淮的遺孤還在章家住著呢。
門房不敢做主,連忙通報給章遼。
昨晚章遼歇在大夫人處,所以精神有些不好。
“來的正好,讓他快把人領走!”章遼沒好氣地說道。
什麼聯不聯合也顧不上了,家宅安穩才是最緊要的。因為這個顧娘子,章夫人昨晚念叨了他一個晚上,都是議親的事鬨的!這些有心計的人章府是留不得了,以後麟哥兒的媳婦兒也必須找一個單純些的。
章遼氣惱地想。
“人說,不走。”門房怯怯地回道。
不走?這是他家還輪得到他們說不走?
“你不會把他們打走啊?”章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是。”門房果然領了命轉身就走。
“回來!”章遼喊住門房,又細細斟酌了一下才說道“先把人弄進來,然後派人去請蔣副將。”
門房應聲退下。
“你以後住章家好了!仗都打完了還一個勁往章家跑!”壽城的居民坊裡,蔣夫人不滿地站在門前。
蔣副將“嘿嘿”一笑,安撫道“是有大事呢,回來給你帶采蝶軒的珠釵。”
“要最新的。”蔣夫人果然變了臉色,抓著蔣副將的袖子倚在他身上。
“好好好!”招架不住的蔣副將連連答應。
傳話的小廝看得目瞪口呆。
“傻愣著乾什麼,快走!”蔣副將拍了一下小廝的腦袋。
小廝縮了縮腦袋,連忙跟上。現在的小娘子,都這麼奔放了嗎
“你說,你也要住在我家?”章遼不可置信地問。
阿肆點點頭。
章遼看向一邊的蔣副將。蔣副將也很納悶。
“將軍說了,過些日子他回西北會親自來接娘子。”阿肆說道。
將軍?章遼想了想阿肆口中的將軍是誰,然後怒火中燒好小子,搶了我的將軍之位還讓我替你看侄女?
“不”話頭剛起,蔣副將就重重咳嗽了兩聲。
乾嘛?章遼看向蔣副將。
蔣副將附身貼耳說道“讓他留下。”
雖然不解,章遼還是答了聲“好”,然後派人領阿肆去花月院。
“副將可有何謀劃?”阿肆一走,章遼就急忙問道。
果然,蔣副將說道“顧三娘不願意和我們合作扳倒孫長青,如今孫長青風頭又正盛,如果趕走他們,孫長青必然著惱,回西北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們算賬。不如把他們留下,賣孫長青一個好,我們也好在西北行事。”
章遼細想了想確實如此。
隻是,這樣也太憋屈了吧
……
阿肆隨著章府的下人一路來到了花月院,看到院外守著兩個護衛,院裡卻沒有任何伺候的婢女,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進了大堂發現隻有一老一小兩個人在對弈,並不見顧瑜,一路上強裝鎮定的他終於繃不住了,驚慌問道“顧娘子呢?!”
對弈的“小”扭過頭回答“娘子出去玩了咦?阿肆?你怎麼來了?”
這麼早就出去玩?
“去哪裡了?”阿肆追問道。
管家想了想“去街上了吧。”
街上?阿肆愣在原地,和他想的不一樣啊。他還以為顧娘子會老老實實在章府吃吃喝喝等十四郎君來呢。
“對了,郎君接到信了嗎?”管家似乎才想起來之前顧瑜還給孫長青寫過一封信,於是問道。
信?什麼信?阿肆有些糊塗了“信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十四郎君走之前讓我留在鄯州城探聽三娘子的消息,我沒有與十四郎君一起走。”
管家點點頭“這樣啊,無妨,隻是告訴郎君娘子如今在章家呢,你既然知道了,郎君自然也能知道。”
阿肆也點點頭。
“不過,三娘子出去街上,你們都不管的嗎?”阿肆覺得有些胡鬨。
“不會出事的。”管家淡然說道。
不會出事嗎?不是在將軍府還被刺殺過?阿肆有些不明白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壽城裡今日同樣熱鬨,不過熱鬨的話題已經從孫長青換成了萬盛錢莊。
“說是錢莊的主事偷稅漏稅,被海州來的管事綁起來了。”買糖葫蘆的大嬸隨口說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問這個乾嘛?”
“閒來無事聽個樂嗬嘛!”顧瑜笑笑。
“你?”大嬸打量了一番顧瑜,八九歲的年紀,貧苦的打扮“能聽懂嗎?有這個功夫不如多賣幾個糖葫蘆去。”
顧瑜抿嘴笑沒有回話。
大嬸討了個沒趣,挑了糖葫蘆付了錢便湊熱鬨去了。
顧瑜也跟著人群前後,聽了一耳朵。
“海州張家的管事來了,說張曜做假賬呢。”
“被綁起來了,送到縣衙了。”
“活該!偷稅漏稅有得罰他!”
“這些商人怎麼這樣,這麼有錢還少交稅銀!”
“你這話說的,有錢還能嫌錢少不成”
“聽說那些有錢的老爺吃頓肉湯都要把湯喝光呢”
“你說那是你吧哈哈哈”
人群滿滿地圍在萬盛錢莊門口。屋裡一個俊俏的小郎君正在與縣衙的人談話,這位就是張家派來的那個管事把。
“長得挺好,事辦的也很細。”有小廝在人群外悄聲對馬車裡的人說道。
“張曜這次是踢到鐵板上了啊。”馬車裡的富商感歎了一聲,“無礙,沒了張曜生意照樣要做,去,打聽打聽這個張三郎的喜好,再問問新的主事是誰。”
小廝應聲是。
屋子裡,張津張三郎和縣衙的人過了手續,將正確的賬本呈交上去,目送縣衙的人離開。一屋子的人噤聲而立不敢亂動。
“徐主事。”張津喊道。
“啊在!在!”徐主事連忙上前。
他是今日才被張津點名的主事,之前隻是一個賬房,一直以為這輩子當個賬房已經可以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成了萬盛錢莊的主事!
“日後隴右這邊,還要你好好打理了。”張津看著徐主事說道。
徐主事背後冷汗直冒“屬下定不負郎君所托!”
張津沒有接話,環視了屋子一圈。
“我不管之前你們怎麼運作的,以後徐主事做了這裡的管事,再讓我查到有問題,兩次的賬我一並給你們算。”
十七歲的小郎君說出這種話來沒什麼威懾力,但是想到他這兩天的雷利手段,看到屋子裡分散的章家的家丁,沒有人敢造次。
張津知道敲打起作用了,然後微微一笑“當然,如果做的好,我會單獨分獎賞過來。”
意思是不走公賬開小灶了。
這話讓眾人鬥誌滿滿。
“三郎君放心,以前是張曜黑心,我等小人不敢說什麼。徐主事來管事後我等必定改過自新!”眾人亂哄哄地說道。
張津滿意地點了點頭,視線忽然飄到了屋外。
“三郎君,怎麼了?”徐主事也順著目光看過去,屋外人群擠搡,有什麼特彆的嗎?
張津搖搖頭,又笑了“沒什麼,隻是看到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姑娘。”
賣糖葫蘆的小姑娘有什麼好笑的?屋裡的人不解,隻有張津的小廝大驚失色。
三郎君,不會,又要買糖葫蘆了吧……
救命啊!他再也不想吃糖葫蘆了!
……
街上這兩日是聽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顧瑜把空了的糖葫蘆簽子放在城牆的角落處,轉身回了章府。
顧瑜利索地跳下院牆,還未進屋就開口“奇怪,院門前邊的護衛怎麼撤了?知道攔不住我消極怠工?”
屋子裡管家接過顧瑜手中的包裹,小聲提醒“阿肆來了。”
“阿肆?”顧瑜走進屋子,見到屋裡站著的人,“你怎麼來了?十四叔收到信了?”
阿肆老老實實又重複了一遍。
“是十四郎君走之前讓我留下探尋娘子的消息。”
“我不知道娘子的信郎君收到沒有。”
“原來是這樣。”顧瑜一邊說話一邊走到幾案前,四語遞過杯溫水。
管家也打開包裹,裡邊包著兩個畢羅,一打開香味便散了出來,隻是可惜有些涼了。
“餓了吧,快吃呀!”顧瑜說道。
阿肆沒有反應過來,四語接道“中午章都尉就讓人送了飯菜來。”
“誒?”顧瑜疑惑,“因為阿肆來了?”
“是的。”四語說道。
阿肆聽了這兩句對話也明白了“怎麼,之前章遼並沒有給你們吃食嗎?”
四語要答聲是,被顧瑜攔下了“人之常情。”
顧瑜也不想將議親的事再重複一遍,畢竟鬨了兩次了,章家的人也再沒有議親的意思,再把此事說給彆人聽有什麼意義呢?
隻是單吃食的事就夠阿肆生氣的了。
“太過分了!我一定要告訴十三郎君!”阿肆憤憤不平道。
“些許小事。”顧瑜不甚在意。再說就算章遼不給吃食,她不是還能自己“拿”嗎?不想拿不還能出去買嗎?這件事在顧瑜看來根本不必計較。
“阿肆既然你來了,我有話要問你。”顧瑜忽然一臉嚴肅。
“我阿耶,到底是怎麼死的?”
屋內似乎瞬間留冷了下來。
阿肆僵硬地搖了搖頭“十四郎君還沒查出來。”
隨著天子使者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宣讀一遍公文,顧將軍的消息一路上傳開了,甚至不在路上的地方也傳到了。機靈的官員知道聖人此舉是為了收買人心,借風使力大肆宣揚;耿直的官員覺得陛下仁善果然一代明君,也大肆宣揚。整個大周都知道了顧將軍被追封為平西侯,他的遺孤也被加封為平西郡主,接到京城由聖人撫養。
“聖人果然仁厚!”
“死了還能被陛下惦記呢!”
“顧將軍若在九泉之下得知,定然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我朝有此明君何愁不繁盛!”
“我都想去當兵掙個功名了!”
“”
街頭巷尾傳滿了這樣的話。
“這動靜,跟下大詔似的。”有人笑著說。
“慎言!”天子的玩笑可開不得!他的友人善意提醒道。
雖然不是大詔,但大周人人都在議論此事了,就連茶館說書人也不忘添油加醋領著一眾百姓高呼陛下聖明。
因此天子使者還未到壽城時,顧瑜已經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
同時,孫長青也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壽城。
“果然一來就去見了顧三娘。”蔣副將捋著胡須說道。
“沒說拜見我嗎?”章遼不可置信。這裡是章家!是他家!
“哪裡顧得上。”蔣副將笑道。
怎麼就顧不上了?章遼憤憤。
“阿瑜!”孫長青急步闖進花月院,屋子門口整理地站著七八個人,有婢女上前奉茶。
孫長青沒有接過茶水,而是半跪在顧瑜麵前,仰頭認真地打量她的形容。瘦了,也高了,也愈發有氣度了。
顧瑜扶起他“十四叔。”
“哎!”孫長青應聲。聽她這一聲“十四叔”似乎心才放下。
顧瑜又向門外看了看,隨行的皆是普通兵丁,沒有見到彭紹。
“去屋裡說吧。”管家在一旁說道,然後示意所有人退下。
“留下伺候吧。”孫長青卻是如此說道,然後先一步走進屋子裡。
嗯?顧瑜不由地看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要離去的眾人邁開的步子也轉向了屋內。
“我收到你的信,想著就快回來了,便沒有寫回信……”孫長青頓了頓,“誰成想陛下追封了三哥不說,還加封了你,讓你進京住。”
“我聽說了。”顧瑜點點頭。
“你父親雖然被西北奸細害死,但好在陛下仁厚,你不必擔心後路無依了。”孫長青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
顧瑜感激地點頭“陛下聖明。”
這兩個人的對話略顯有些客氣吧?章府的婢女們聽得疑惑。
“我回來西北還有要事,三哥死後隴右由我接管了,陛下很是信任我。”孫長青繼續毫無表情地說道,“我要先去將軍府處理公事。你先住在章都尉家裡,等使者來宣旨接你去京城即可。”
顧瑜點點頭“好的。”
怎麼還越來越客氣了
孫長青便準備走,但是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晚上要好好蓋被子,如今夜裡涼了,風很冷。也不要出去玩了,外邊不安全。”
顧瑜乖巧地應聲是。
這場麵章府的婢女們沒有見過,雖然疑惑,但想著孫長青到底是她長輩,所以她如今的乖巧也可以理解。
孫長青走後,對話自然又被報到了章遼那裡。
“留在章府?”章遼聽到婢女的彙報覺得不可思議。人都來了怎麼還把孩子丟在章家?
“是的。”婢女答道,但想起這二人適才的對話,神色不免有些怪異。
章遼自然注意到了。
“他們說什麼不該說的了嗎?”章遼有些緊張。
不該說的?除了看上去客氣得有些奇怪之外,倒是沒有說什麼特彆的話。
於是婢女搖搖頭“沒有。”
章遼放下心來“看來沒有告我的狀”
章遼放心了,但是有人放不了心。
花月院的婢女通風報信的去通風報信了,偷懶的去偷懶了,阿肆也跟著孫長青離開了,於是屋子裡隻剩下顧瑜三人,。
“娘子,不去問個明白嗎?”管家忍不住悄聲附耳。
“不能去,十四叔身邊不安全。”顧瑜說道。
怎麼看出來的?管家納悶。
四語也緊張得湊近,壓低了聲音“那十四郎君會不會出什麼事?”
顧瑜沉默著想了想,然後說道“應該不會。他能安全回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什麼事。”
“但是”管家皺著眉,“我們還是不知道誰害了將軍啊?”
顧瑜歎了口氣“既然十四叔不提,可見是他現在不能提。”
……
“其實娘子很聰明。”回鄯州城的馬車裡,阿肆忍不住悄聲說道。
孫長青點點頭“我知道,但她再厲害也隻是個孩子,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可那是京城啊……那麼多達官顯貴,哪一個好惹……阿肆腹誹。
“隻要我穩住西北,她自然安全。”
隻要他還有讓皇帝挾製的籌碼。
……
宣旨的使者已經走了一個月還沒到,換成平時,快馬加鞭十幾天就能從京城走到壽城。
顧瑜沒有嫌使者走得太慢,這幾日都老老實實在屋裡做東西。
材料都是章府的人買回來的,自那日孫長青說罷外邊不安全之後,顧瑜果然沒有再翻牆溜出去。
其實也不用溜出去,溜出去是想從街上打探消息,如今帶著消息的人回來了,卻不告知消息,可見街上的消息也一定被完善成可以被百姓聽到的樣子了。
“黑豆,枸杞,何首烏地黃根蜂蜜?”管家看著紙包裡被拿出來的材料,越發看不懂了,“娘子是要熬煮補湯嗎?”
兩個小姑娘在細致地分揀東西。
顧瑜搖搖頭“不啊,是給皇後娘娘的謝禮。”
謝禮?受此晉封是該答謝,不過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禮。
“這是還沒做好,等東西做好就好了。”顧瑜說道。
“娘子是要做什麼?”管家好奇地問。
顧瑜笑了笑,沒有停下手上分揀的活“我想著皇後娘娘千金之尊,珠寶古玩見得數不勝數了。我們呢,也沒多少銀子,與其傾家蕩產買金銀器送過去,不如獵奇一些。”
“所以我打算製一些染發劑送給皇後娘娘。”
染發劑?那是什麼?
顧瑜看出了管家的疑問,回答道“就是讓人白發變黑的東西。”
管家大驚“那豈不是神藥?”
這世上哪有這種東西?娘子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難道是前幾日出門的時候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