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龍門衛便已是北路地界,但真正的變化卻要過了樣田堡後,才會更為明顯一些,畢竟這裡是最先發展起來的上北路。
上北路是張誠最早出鎮的地方,也是變化最大的地方,而其核心便是過了赤城堡後,雲州堡周邊的工坊向南一直延展到赤城堡外。
雲州工坊的規模不斷擴大,其分彆向南北西東各方擴張,形成了繁雜的水陸交通網絡,每一條線路上都有著一串的各式工坊。
正是這邊土地緊張,且為了出貨方便一下,張誠才在永寧那邊也開設了工坊,將一些需求量大,又不屬於核心競爭力的商品,轉到了那邊加工製作。
望著白河岸邊林立的工坊,處處衝天而起的黑煙,若是他們知道後世的德國,怕是會誤以為這裡就是名聞天下的——魯爾工業區。
雖然還遠達不到後世工業化的生產規模,但是在這個明末亂世能有這等規模,足以震驚得沒見過世麵的謝四新、張鬥等眾人。
他們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圍在永寧伯張誠的身邊不停地問東問西,幸好魏知策一路陪同,他最初便負責雲州匠營這邊事務,由他來解答再好不過。
各人關心的角度也是不儘相同,他們有的驚歎於這裡的規模,關心各處工坊是如何運轉;有的則關心何處是銃炮工坊和火藥、盔甲工坊,而吳國貴和夏龍山則不停地打聽卷煙工坊的所在。
張誠在前麵陪著謝四新、張鬥二人,坐在大車上邊看邊聊,從他們二人的眼中能夠看出,對永寧伯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雖久處遼東邊野蠻荒之地,但也是見過京師等大城的繁華,隻不過,如今雲州這邊的朝氣蓬勃之感,卻是京師等大城那種表麵繁榮所無法比擬。
而遼東廣袤大地上,朝廷每年砸下去的白花花銀子何止百萬之巨,卻不知都進了哪些人的腰包裡,眾多遼東軍民仍舊掙紮在生死線上。
“爵爺,下官有一事不明,還請永寧伯為我解惑。”
張誠看著兵憲張鬥,笑問道:“張兵憲才高八鬥,能文能武,又有何事不明,還需咱一介武夫來為之解惑?”
張鬥麵色一肅,正色言道:“自古以來,將兵之道,皆不可使其飽食,唯有處於饑寒之中,才能激發將士之凶性,使之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以求軍功來換取獎賞。”
他滿臉疑問地看著張誠:“下官一路行來,觀北路各處百姓皆豐衣足食,尤其工坊用工最眾,各地屯田也少有荒蕪,人民安居樂於至斯,又是如何使之陣前奮勇,舍生忘死的呢?”
張誠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傳令張成芳停下車架,他站在大車前轅處望著遠處的工坊,良久,才回身說道:“‘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乃至理名言。
公所言將兵之道,非古大將所用之法,乃遼東邊陲之地,祖家將帥們所采用之法,此為惡法,而非善法。
古大將領兵治軍,向以‘賞罰分明,賞功罰過’為先,其次便是使士卒能夠飽食,最後便是嚴厲的軍規軍律約束。”
“張公請想。”
張誠揮手指著遠處工坊裡一個個往來不斷的人影,繼續道:“若軍中兒郎們的眷屬,都能有工可做,有地可供其耕種,人人豐衣足食。
他們無有後顧之憂,又有何人敢不奮勇殺敵,他惟有陣前用命,才能保得住今日的安穩,也可使將來兒孫後代,世世如此。
試想一下,他等若在陣前畏畏縮縮,膽怯不前,那等著他們的可不止是本帥的軍規軍律,非但他們個人自己要受到嚴厲懲處,就連他們眷屬做工的資格也會被取消,分給的田地也會被衛司收回。”
張誠冷笑著繼續道:“正是因為犯錯的成本如此之大,本帥麾下將士才個個奮勇爭先,就算戰死在疆場之上,他們的家人除了撫恤金,還有諸多福利待遇,可以說下一代基本上就是安枕無憂啦。”
“高俸養士!”
謝四新撫著下頜上的胡須,接著說道:“隻是永寧伯麾下健銳猛士數萬之眾,這許多錢糧又是從何處來呢?”
“哈哈哈……”
張誠一陣大笑後,才正色說道:“外間都以為本伯是一個貪財小人,隻知橫征暴斂,處處與民爭利,盤剝百姓軍戶,無所不用其極。
世人皆以為,若單以錢糧論之,本伯當為宣鎮第一,雖不敢說‘富甲天下’,但‘富甲一方’確實不為過,就是京中的幾位大佬,也未必有本伯的財富。”
他說到這裡回過頭來,一臉玩味的眼神看著謝四新和張鬥,又道:“隻是他們卻不曉得,本伯手裡的第一財富,乃是我麾下的忠勇將士。
正所謂‘千金散儘還複來’,而忠勇的將士卻最為難得,本伯所聚斂起來的錢財,自然都要花在這些忠勇將士身上,為他們配好馬、好甲、好刀槍與銃炮。
不似那些真正的守財奴,千萬家財,都鎖在地窖之中,難道金銀還能自己個兒下崽不成?”
“永寧伯高論,學生佩服之至。”
看著一臉誠懇的謝四新,張誠知他此言是出於肺腑。
這時,遠方揚起一溜煙塵,似有快馬朝著這邊飛奔而來,張誠隻是定睛看了一眼,便認出是新任雲州守備千戶劉振洲。
雖然同樣都是千戶官階,但雲州守備與鬆樹堡千戶相比,那含金量可不是高出一星半點啊!
雲州堡因有匠營的存在,使得其在北路的地位並不遜色於作為北路中心的赤城堡,不光勇毅軍將士的甲械銃炮從這裡產出,就連張誠手裡最賺錢的幾大拳頭產品,也都是產自此地。
此間的守備是池淵,他雖無大功,卻也無過錯,在雲州堡幾年裡兢兢業業,一心協助匠營的發展,這一次直接提拔為赤城堡守備官。
而劉振洲能提任雲州守備,足見張誠對其的器重與信任!
一行人隨在劉振洲之後,緩緩往匠營中心行去,匠營總管石鐵根,以及其火銃局主事王乾成、火炮局主事李成茂等人,也都趕來迎接張誠,現正陪在謝四新與張鬥等人身旁,隨時解答他們不時冒出的一係列問題。
…………
二月初的京師,依舊寒涼,北風颼颼,但人們卻比往年更見喜悅之情。
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捷”,怎能不使人倍感喜悅,尤其是京城裡的百姓,自感生在皇城根下,本就自認為比彆處百姓高了一頭。
他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喜愛關心國家大事,茶餘飯後的酒肆茶樓裡儘是高談闊論的人群,時常因一個驚人的獨到見解,而引起滿堂喝彩。
此時,那個引發滿堂彩的人,便是整間茶樓裡最醒目的一個,成為人群的視線中心,成就感滿滿。
棋盤街上素為京師茶樓酒肆最為密集的所在,也是許多悠閒階層茶餘飯後喜歡齊聚的場所。
而今,援錦大軍當初得勝班師時的盛況,尤其是勇毅軍向皇帝陛下獻俘時的盛景,仍然是最為人津津樂道之事。
申時才過,天色仍是一片大亮之際,各處酒樓茶肆便已爆滿人群,大街上也是行人如織,今日天氣不錯,晴空萬裡,更增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