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辰時,細雨綿綿,陽光透過雨幕灑向大地,溫暖著勤勞的人們。
“春雨貴如油!”
人們沐浴在毛毛細雨中,心情也是格外清爽,這一場綿綿春雨對於土裡刨食的平民百姓而言,勝過了一切,似乎預示著今年的莊稼會有一個好收成。
不過,對於宣府鎮城裡的那些達官顯貴、軍門將官、富商巨賈而言,卻是烏雲遮日,陰霾籠罩大地,幾乎壓得他們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有的人都在預作防備,他們召集家丁兵卒,緊守門戶,隱匿資財,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牽連到通奴奸商之事。
一時間,人心浮動,但凡有些許家財者皆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在這場兵災浩劫中遭受劫難,致多年積蓄損失一空,甚至還要危急生命。
宣府,鎮朔大將軍府,永寧伯張誠正在吃早飯,總鎮撫賀飆與騰蛇營主將魏知策也在同桌相陪。
“溫輝有個女兒,嫁給李見明三子李誌謙,尚未抓捕歸案。”魏知策邊吃邊說著話。
永寧伯張誠才端起一碗豆漿,他恍若未曾聽見一般,吸溜吸溜地喝著熱豆漿,總鎮撫賀寬聞言卻是眉頭一皺,張了張嘴,然見張誠並不接言,他也就沒有說出什麼話語來。
片刻後,永寧伯張誠才將空碗放下,開口問道:“王元景,還沒到嘛?”
中軍官張成芳立刻接言:“父帥,王參謀昨晚忙碌到三更天才休息,怕是累著了。我已叫明遠又去催了。”
張誠點了點頭,這才看向魏知策,道:“李見明,是何想法?”
“找了劉老參將的門路,請他出麵說項,想保下他的三兒媳。”
“準了。”
張誠倒是答應得十分爽快,隻聽他接著說道:“讓劉廣武告訴李見明,交出兵權,我保他將來至少是個都指揮使銜的副總兵。
這封妻蔭子,造福後世子孫的大好良機,勸他可莫要自己錯過了嘞。”
魏知策才要接話,卻聽張誠忽然說道:“哦,對了。溫輝不是還有一個小兒子,尚未及束發之年?”
“是,溫輝四子溫郜,年才六齡,未及束發之年,現與逆賊一同收押在軍牢中。”
聽了魏知策的話後,張誠點頭沉吟了片刻,才道:“給溫輝留棵苗吧,好延續溫家香火。”
恰在這時,參謀王元景、參讚劉敏慎二人,在中軍張明遠與文書劉承祖的雙雙陪伴下,推門而入。
似乎聽到了適才張誠的話語,王元景急切道:“伯爺,斬草除根,何必留下這個禍害呢!”
張誠聞言先是一愣,待看清來人後,才笑著說道:“不足為慮。區區一個孩童,本伯都不能容得,又何能統帶萬馬千軍?”
劉敏慎在旁邊的案幾上坐下,他先試了試茶壺的溫度,才提將起來給王元景先斟滿茶盞,這才又取過一隻茶盞,放在自己麵前。
他邊斟茶邊開口道:“伯爺乃不世出的一代豪傑,自然無懼溫家一個未及束發之孩童,亦無須對溫家斬儘殺絕。”
劉敏慎瞥了一眼永寧伯,見他此刻已然放下碗筷,中軍官張成芳正在撤去桌案上的菜飯,換上新沏的清茶。
恰巧張誠也正看向劉敏慎這邊,四目相對,張誠微微一笑,道:“到底是劉參讚心胸寬廣,是個成大事的人……”
“哎呦喂,折煞劉某啦。”
劉敏慎麵露窘迫之色,苦笑道:“伯爺,您才是真的心胸寬廣。正所謂‘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行舟船’,伯爺能有此舉,足見誌存高遠,抱負遠大。”
他先將張誠好一番誇讚,才進入正題:“如今,鎮城官將商賈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皆不知會否成為第二個溫輝。
伯爺此時豁免溫輝幼子及其外嫁女兒,正可釋放一個信號給城中人等,一方麵可稍安其心,緩和局勢,另一方麵又可顯示伯爺仁愛之心,即使如溫輝這等通奴賣國之人,亦不忍對其斬儘殺絕,何況無辜之人乎!”
張誠笑眯眯地聽著劉敏慎的話,習慣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卻是光禿禿的滑溜無比,這才意識到這一世自己還未到而立之年,何來胡須?
他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對眾人說道:“既然城中奸商產業皆以查抄入庫,而溫輝、範三拔等通奴奸商逆臣皆以成擒,大可布告全城,放開戒嚴,以使百姓心安,不誤農時。”
劉敏慎立刻笑著接言:“伯爺仁德,直追堯舜,我等能得追隨麾下,真是三生有幸……”
張誠聞言麵色一沉,冷眼瞪視著劉敏慎,道:“你是誇我,還是害我?”
劉敏慎與張誠相處日久,彼此間已然十分熟絡,他也恢複了往日詼諧的本性,時常與張誠開些玩笑,本也無傷大雅,眾人都是習以為常。
然剛才那番話中卻將張誠比作堯舜,卻是十分之不妥,此種話語若是被有心人奏聞天聽,那可就難逃謀逆之嫌啊!
此刻,見張誠麵色陰冷,語氣森嚴,他也自知失言,忙不迭地從座椅上起身,跪拜道:“請伯爺恕罪,敏慎一時失言,已自知其罪……”
“起來吧。”
張誠麵色神色略見緩和,淡淡道:“今日這屋裡彆無旁人,尚且好說,若是在外間,切不可如此口無遮攔,胡言亂語。”
他見劉敏慎已然起身,又安慰他道:“本伯倒是不懼外間流言蜚語,可現如今,拘捕通奴奸商一事,已然鬨得滿城風雨,京師那幫朝廷大員已對此頗有微言。
且更牽連諸多官將在裡麵,可謂是‘如履薄冰’,若非馬上就要進兵豫省剿賊,怕是難過這一關。
值此關鍵時刻,不好再行節外生枝!”
“是,下官謹記伯爺教誨。”
見他如此,張誠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轉頭看向王元景,道:“江總督那邊,可有何反應?”
王元景正在一旁替劉敏慎捏了一把汗,此時,見張誠主動轉移話題,不再糾纏劉敏慎失言一事,心中也是大石頭落地。
隻聽他放下茶盞,坐在椅中回道:“就在昨晚,江督親信幕僚劉舉誠也到了鎮城,我依照伯爺吩咐,隻言伯爺偶感風寒,正在休養,不宜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