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領孩兒兵策騎狂奔,林芳平帶著虎衛營將士緊緊跟隨護衛,他們同樣追隨著楊國柱的身影而進。
而在他們的身後更有千餘宣北軍精騎四下散開,在騎營主將張廣達的率領下,向著追擊黃保忠的正白旗清軍騎兵那邊緩緩逼去。
張誠遠遠看到一隊騎兵提前奔至楊國柱所在,已經驅退了餘下的近三百清騎,隻是外麵眾多騎士圍聚,看不到內裡情形如何。
但張誠卻已隱隱感到一絲不妙,他策騎急奔,前麵鎮標營的將士自然識得他的旗號,見之紛紛退讓。
策馬來到中間,就見郭英賢正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名身披盔甲的老將,“噗通”一聲,張誠躍身下馬,走前幾步。
猛地跪在了地上,他雙眼噙滿了淚水,哽咽著問道:“楊帥……他……”
楊國柱似乎聽到了張誠的聲音,他猛地伸手抓緊了張誠,斷斷續續的說道:“忠……忠忱……殺奴……殺……奴……啊……”
直到這時,張誠才看見楊國柱身前探出來的投槍槍尖,他的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仔細看去,楊國柱雙目已顯茫然無神,氣若遊絲。
“楊帥,都怪忠忱來晚啦!”
“咳咳,不……怪你,我注定……要留下……下來……陪兄長他們……咳咳……”
張誠見他說得艱難,心中不忍,忙道:“楊帥,先不說了,我帶你回鬆山,找醫官……”
“咳咳咳……”
楊國柱又是一陣急咳,嘴裡不住的噴出鮮血,張誠哭著用手捂住他的嘴,想幫他止住吐血,卻又如何做得到。
突然,他感覺楊國柱抓著他的手在用力,仔細看去,見楊國柱兩隻手正艱難地抓著他和郭英賢,斷斷續續說道:“老郭……我宣鎮……宣鎮兵……馬……不可……落……落於外……外人手……手上……忠忱……帶……帶大夥……回……”
楊國柱說到這裡時,便再沒了聲息。
張誠頓感那隻握著自己的大手,也瞬間失去了力量,張誠握了握楊國柱略顯冰涼的大手,心中無限感慨。
想想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最初所遇到的各色人物,如叔叔張岩,督臣盧象升,還有當初自己麾下四大千總之一的胡大有都已消逝。
現在楊國柱又離自己而去,在這個世界裡,自己正在排除萬難,茁壯的成長著,而曾經的親人、上司、夥伴卻一個接一個的離開這個世界。
張誠知道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若是沒有他們的犧牲,自然也不會有自己今日的成就。
試想,若是叔叔張岩還在,自己又如何獨挑大梁,出鎮北路;若是督臣盧象升猶在,他又如何能坐視自己肆意妄為,誅殺薛良清、吳有祿,暗殺張國威。
而今,楊國柱的殉國或許又是自己進身之階,又會使自己的實力增強一大截,甚或成為自己掌控整個宣鎮的開端。
隻不過,他與楊國柱的感情非同一般,甚至已經與他叔叔張岩同等重要,如此又叫他怎能不傷心。
但張誠亦知,此時還不是傷感的時候,他緩緩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郭英賢的肩膀,語音哽咽的說道:“郭將軍,殺奴,為楊帥報仇,接弟兄們回家!”
郭英賢懷裡抱著著楊國柱緩緩起身,他頭盔也不知掉落何處,滿頭亂發飄散,老淚縱橫,嘶吼著:“殺奴……殺奴……殺……”
此刻,原來在這邊丘陵埋伏的清軍騎兵,丟下數十具或死或傷的韃賊,已全數遁去。
黃保忠也領著剩下的二百餘楊國柱的家丁奔來,他們紛紛下馬,跪在了郭英賢的身前,畢竟追隨楊國柱日久,個個眼中含淚,神情悲憤異常。
“殺奴……殺奴……殺奴……”
一聲聲的齊喝,一聲聲悲鳴,一聲聲歇斯底裡的嘶吼,震撼著周圍眾將士的心!
郭英賢帶來的千騎鎮標營精騎,再加上張誠的虎衛營將士,都圍聚在外麵策騎警戒,而剛剛驅散清軍騎兵,解救黃保忠等家丁的宣北軍騎營將士也隨著張廣達奔回。
張廣達一回來就翻身下馬,跌跌撞撞奔近人群中間,“撲通”一聲跪在了郭英賢的身前,大叫:“楊帥……楊帥……”
如今這邊聚集著三千餘宣鎮精銳騎兵,當是西石門外各處戰場上最強的一股戰力,張誠更是懂得到“哀兵必勝”的道理。
他振臂高呼:“報仇!為楊帥報仇!為弟兄們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數千將士撕心裂肺般的齊聲嘶吼,響徹雲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約四百步外的清軍正白旗三千餘騎兵,還有那邊高高立起的織金龍纛大旗。
郭英賢將懷中的楊國柱交給家丁百總黃保忠,道:“黃蠻子,你留下守護楊帥!”
他轉身看著張誠:“張總兵,請下令吧!”
張誠望著一臉悲憤的老將郭英賢,重重的點了點頭,大喝:“上馬!”
所有人都翻身上馬,騎陣逐漸散布開來,與對麵的清軍騎陣正麵相對。
張誠策騎馬上,對身邊的諸將說道:“郭將軍為右翼,張廣達為左翼,林芳平隨我為中軍,目標對麵奴賊的龍纛大旗,不奪大旗,誓不回軍!”
“不奪大旗,誓不回軍!”
眾將士的齊吼聲中,楊國柱的家丁百總譚震林踉踉蹌蹌奔跑過來,他一把抓住郭英賢的戰馬韁繩,哽咽道:“郭爺,帶我一起殺韃子吧!”
郭英賢還未發話,張誠便在一旁說道:“家丁隊弟兄們都是好樣的,也是楊帥身邊近人,就留下來多陪楊帥一刻吧。”
他目光望向遠處清軍騎陣,又道:“殺奴嘛,不在一時。爾等陪伴楊帥這最後一程,最為重要!”
張誠說罷,便不再理會譚震林,他大聲喝令:“各部整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