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堡南門內的公署偏廳中,靳新朋瞪視著族侄靳勇,怒聲道:“鼠目寸光。一個遊擊將軍你就滿足了?啊,你以為張大帥使我鎮守北路,就真的是看重我嘛?”
靳勇本是十分得意的神情,被靳新朋連番喝罵,此刻竟如遇到餓狼的羔羊一般,他委屈的站起了身體,聽憑靳新朋的數落,竟不敢反駁一言。
隻聽靳新朋繼續說道:“你要知道以大帥之能,此番援遼之戰,想必也會如前次援剿豫省,就算不能重創韃虜,但援解錦州之圍,當是不難,得勝還朝,必定又是一輪封賞。”
他說到這裡時,語氣也漸緩和,隻聽他又道:“如今這宣鎮諸將,既是副總兵林登猷也算在其中,更有何人能製張大帥?
就說那些個分守參將,雖各有幾百、千餘家丁,可你不見張大帥麾下的軍馬,又何止於數千?遠的不說,隻你部下現在這千餘軍兵,便可抵任意一位參將的家丁,甚至還要強些。”
靳新朋抬手重重的敲擊著桌麵,發出一陣急促的“噔噔噔”聲響,他語重心長的接著說道:“誠如你所言,若是在張帥出鎮北路以前,我便坐上這實任指揮使一職,或許還能在北路有所作為。
但依如今的形勢看來,我最多就是他張誠的看家狗罷了,而你也隻不過是他張誠信得過的一隻忠犬而已。”
靳勇愣愣的站在那裡,突然問道:“族叔的意思?”
“唉!”
靳新朋歎了口氣,先是說道:“你且坐下吧!”
待靳勇坐好後,他才繼續說道:“如今在北路,我靳氏一族已與張誠生生綁在了一起,是一根藤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則俱損啊!”
他見靳勇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話,在心中歎息了一聲,才又繼續道:“有些事你日後自會明白。現下裡隻需牢記,你現有的一切都是張帥所賜,自當是抵死相報才對。”
他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你要知道張帥雖已貴為一鎮副總兵,卻還未到而立之年,可謂前途遠大,若照此發展未來必不可限量,莫說是一鎮總帥,既是拜封公侯,也未為不可。
而你我叔侄追隨張帥也還不算晚,依我觀察,除了當初追隨張帥勤王諸將士外,也隻有張國棟、魏知策等寥寥數人排在我等之前。”
靳勇似乎聽懂了什麼,他默然不語,輕輕起身給靳新朋再次添滿了茶杯,隻聽靳新朋點首說道:“你如今這點成就,切切不可猖狂,定要戒驕戒躁,將張帥部署諸事辦得妥妥當當。
單以北路歸心張帥的諸人來看,當以你我叔侄最為得勢,嚴慶榮雖也心思縝密,頗有才乾,終歸單打獨鬥,還是差了些。
然你我也不可嬌狂,今日之地位,得來不易,稍有不慎,便要落於人後,惟有儘心儘力將張帥之事辦妥,才是出路。你知道了嘛?”
“是,靳勇記下。”
靳勇這時卻又起身湊前,輕聲問道:“阿叔,您說咱這算不算‘從龍之功’?”
“閉嘴!”
靳新朋一聲輕喝後,急忙起身,輕手輕腳的快步來到門前側耳傾聽了一陣,才回到左邊,上去就給靳勇一個大脖溜子,恨恨的說道:“你想我靳氏一門命長了嘛!”
靳勇被他打得楞在當處,隻聽靳新朋又狠狠的說道:“剛才的話今後切不可再提,如若傳言出去,不惟我靳氏一族不存於世,便是張帥也難逃殺身之禍。”
他最後又恨恨的問道:“可記下了嗎?”
“是,靳勇記下啦!”
…………
山海關城出西門前行約八裡遠的地方,有一個叫做紅瓦店的小村莊,就坐落在寬大的官道旁。
此地最早時隻有一間大車店,供來往客商歇腳用飯住宿,隻因其屋舍全是用的紅瓦蓋頂,故而得了此名。
到如今這裡已發展成了一處小村落,雖不足百戶人家,卻因來往客商行人較多之故,也算是比較繁榮的一處所在。
從此處往北去幾裡路之外,便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從二郎山越往北邊去,山勢也越發顯得雄偉,而在兩山之間又有一道峽穀,沿著峽穀前行約二十裡曲折險峻的山路,就到達九門口了。
九門口,又名一片石,乃是防守山海關側翼的一個險要去處,在原本曆史上闖王李自成就是在此地大戰吳三桂,反被多爾袞一擊而潰,致使中華二百年閉關鎖國,淪為列強爭相瓜分的肥肉。
而從紅瓦店往南望去,幾裡之外便是海邊,就在這山海之間,有一大片丘陵起伏的寬闊地帶,紅瓦店正在這個地帶的中間。
自古以來,無數旅人、腳夫,無數兵將,從這裡走進山海關外,去往遼東,或到更遠的地方,有些人還能夠重新回來,有些人則是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管是從北京來,從永平來,從天津來,隻要是走陸路出關的都要經過紅瓦店,在這裡歇歇腳,再奔赴山海關,一過了前麵的山海關就屬於遼東了。
這天清晨,紅瓦店沿街旁的鋪板門都已經陸續打開,有些店家也已經在捅著爐子,準備給過往的行旅客商做早飯。
在街南邊有一處兩層的民宅,乃是山海衛司號下專為京師來的官員打尖休憩之處,俗稱為接官廳。
一位穿著五品補服的官員正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他叫李嵩,字鎮中,祖籍河南,原是一個候補的知府,如今則在薊遼總督洪承疇帳內充為幕僚,乃是其心腹之一。
如今他在這裡臨窗眺望,似乎在等候著什麼人,樓下除了店家還有一名千戶與幾名軍士也在吃著簡單的早飯。
而李嵩身前的桌子上卻隻有熱茶,想來是要等候貴客到來再一同共用早飯吧。
這時,那名千戶已用罷早飯,他輕輕走上二樓來到李嵩身前問道:“老先生,是等客人到了再用早飯嗎。”
這千戶名叫張忠平,他和洪承疇是福建同鄉,追隨日久,也是極得信重之人,因此才一直留在身邊。
李嵩目光注視著窗外,淡淡說道:“溫著吧,等貴客到了再用早飯。”
張千戶也來到窗邊望著遠處,問道:“老先生,客人今晨能趕到麼?”
李嵩頭也不回的說道:“他是連夜趕路,按路程算今早應該趕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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