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和縣南十裡,蘇添村盧象升督標營駐地。
盧象升坐在土炕上,剛處理了一些軍務,他拖著一臉的疲憊,忽然望著楊廷麟說道:“伯祥,你明白嚒?我等差不多已臨絕境了。”
他沒有等楊廷麟接話,又有些沮喪的接著道:“我帶兵經年,身曆百戰,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今日這般的局麵。
你瞧瞧,將士們饑寒碌碌,骨瘦如柴,連日行軍,疲憊不堪,卻無絲毫補充,且還要時刻準備著與奴為戰。
將士們都明白的很,這就是在等死,不是死於奴賊的鋒刃,便是死於饑疲。
如今,使將士沒有四散而去的隻是最後那一點忠君報國之心罷了,而朝廷,不惟不知激勵士氣,反而用儘諸般手段,來瓦解軍心,沮喪將士們的報國之情。
如此下去,我怕有些人會鋌而走險,但叫一隊人馬鼓噪而去,全軍不瓦解,也差不多了。
伯祥,局勢岋岋,當如何是好啊!”
楊廷麟聞言,竟從炕上跳將下來,有些擔心的說道:“我也是擔心,怕大軍不能夠堅持許久。
兩軍對壘之際,安危生死,就判在呼吸之間,如何能使將士們楞腹作戰?
目前惟有一個辦法,就是,移兵畿南三府之地,籌募糧草,休養軍馬,待旬月之後,將士稍複,軍心重振,再尋敵決戰。
不然以饑疲之士,當虎狼之敵,難免覆沒,於國何益啊?”
盧象升隻是苦笑著搖頭,麵容頗有些悲切,卻並未做聲。
楊廷麟望著他,有些急切的接著說道:“畿南三府之地,雖也有些匪、旱之災禍,然並未十分殘破,民心仍未儘失。
九老,若能移軍廣、順之間,號召士民,則不但可緩糧草之急,使無匱乏之虞,且義民亦將會四方雲集。
從前金人亦曾南下,太行山麓,義民蜂起,紛紛結寨以自保,共與金賊對抗。
無奈南宋朝廷卻立意主和,使嶽少保北伐之謀成空,太行山與冀南父老,無不痛哭絕望,誠為千古之恨事,每每言之,切齒痛心。
公,平生以嶽少保自勉,何不承嶽少保遺誌,聯絡畿南三府之父老,共禦強虜?
此議,於畿南三府士民而言,既是救國,亦是保家,必能聞風響應,執乾戈,以為公之前驅。”
楊廷麟的這番建言,於目前情勢下,單純就軍事上來說確屬上策,但是這一點卻並未打動盧象升的心,倒是他的慷慨激昂的神情,到使盧象升深為感動。
盧象升默然不語,沉思良久,方歎了口氣,才說道:“伯祥,你之所提,確屬上策,但我卻不能用,我隻可用下策,派人赴真保之間,尋劉綿竹,以作秦庭之哭。”
“既為上策,何以不用?”楊廷麟聞言,極為不解的問道。
“這還不明白嚒?”
盧象升突覺胸中一陣刺痛,他站起身來,在土炕沿邊,低著頭來回地踱了幾步,才又接著說道:“十一月以來,樞臣與權璫,相互盤結,蒙蔽主上,
疏、揭交攻,環顧朝堂內外,儘伏危機,交相嫁禍於我,如今,弟更以待罪之身,暫統軍務,常不知何時就逮,
倘此時我移師廣、順,則朝廷必定加以臨敵畏怯之罪,不出旬日,緹騎就要前來,與其死於西市,何若死於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