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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零落客夜濟零落婦 風塵女蒙救委風塵(1 / 2)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李侍堯同著於敏中、紀昀、郭誌強等人辭出刑部大院,在儀門口栲栳大的燈下各自揖彆。他站著遲疑了一下,想約眾人一道去自己府裡聊聊,但於敏中神氣落寞,邊和紀昀說“明日見駕要報奏旌表各地節婦烈婦的事,紀公擬的名單似乎太濫了些。一座牌坊按二百五十兩計,加上紅花鼓吹總計又要十五萬兩銀子,請紀公回去再酌減一點。”又要郭誌強隨他到軍機處,還有軍需上的事要問。紀昀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敷衍著說“請於公裁定”又說還要再去傅恒府……眼見此刻約談不合時宜,嚅動了一下嘴唇收住了口,隻舉手一揖道“明兒再見……”想再說幾句場麵話,也都懶得饒舌了。李府就在繩匠胡同東口北街,須臾間轎子已到了家。小吳子早已守在門口,忙迎上來哈腰挑簾扶他下轎,笑道“軍門這早晚就下來了麼?我知道您準吃不好,咱府裡小夥房弄了點清淡的。祿慶院有大戲,新編的《惡虎村》,吃過飯弟兄陪您看戲去……”

“八十五和永受他們呢?”李傳堯沒有理會小吳子的話,一邊進門,問道,“還沒回來麼?”話沒說完便住了口,他已看見張永受和李八十五從天井西廂裡掀簾迎了出來,卻都沒有說話,一邊一個站在門口吊著的紗燈底下垂手迎候。

有時候一個人的麵孔就是一部書,一個眼神一個瑣細動作,一顰抑或一笑就是一篇文章,李侍堯隻瞟了他們一眼,便知沒有帶回什麼好訊兒,驀地一個不祥的預感襲來,身上直要起栗兒。他頓了一下,大聲吩咐道“泡潽洱茶來,要釅的!”

“東翁,我們也是剛回來。”坐定之後,張永受顧不得啜茶,立刻切入話題,“今兒我和八十五串了十幾家,高永貴、方恩孝、駱本紀、馬效援……這些知己朋友家都去了。遵您的鈞令,每家送二斤茶葉,留客問話的旁敲側擊聊聊,不留客的放茶葉走人。各家回贈的禮都比我們送得厚,也沒有留客,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恭王府、莊王府、怡王府、和王府……也都去了,送的是我們帶的阿芙蓉膏和西洋玻璃杯,都賞收了,沒有拒收的,太監那頭幾個相熟朋友,是每人二十兩暖和銀子……”

“不說這些,”李侍堯打斷了他的話,“揀要緊的話。”

“這些風言風語,根兒是從高雲從那裡出來的。”張永受看一眼侍立在旁的李八十五,說道,“我們見了軍機處的小德張,又找小吳子才見著高雲從。他接了銀子,又說這種事他幫不上大忙——他說大約有人寫了密折給萬歲爺,說您在貴州任上、廣東任上手腳不乾淨,不但賣缺貪汙,官司打贏了,也收人家勝家的謝儀……彆的事他就說不上來了。”

李侍堯騰地漲紅了臉,總督並不管著刑名官司,他有關說人情的事,都是叫了巡撫私地交待,“秉公處置”,勝訴事後,受惠人送來些須土產孝敬,也還是收的,卻從沒有收過大宗銀子。至於賣缺,也是一樣的道理。朝中六部九卿好友同行介紹的人事,交待藩司衙門掛牌子補缺,事後小小不然的謝禮也是受的。和各省督撫相比,他其實還覺得自己廉潔得“太過矯情”了!——指著這兩條“砸黑磚”?還真有敢以卵擊石的!李侍堯一陣惱怒接著一陣寬懷,冷笑了一聲,說道“由著他告去!這不定是哪個齷齪醃臢殺才給藩台塞了銀子,沒有放缺,放屁辣臊沒處泄氣,暗地裡玩一點小把勢挑刺兒——我怎麼沒聽說高雲從這號角色?卜仁卜義卜禮卜智卜信,從王孝到王八恥我都知道,你們沒問問這些大太監?”

“老爺見過姓高的。”李八十五在旁說道,“傅六爺府裡他常去。就是那個高挑個兒麻子臉,蜜蜂兒眼奶奶嘴,有點駝背的。彆瞧長得不起眼,不哼不哈的,在裡頭侍候萬歲爺專管來回遞折子,往皇史宬送文卷。在太監裡頭,人緣兒最好,上下左右都趟得開。一裡一裡的就露頭了,日後蓋過王八恥都是指望得著的。”李侍堯笑道。“他這位分,有點像前明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魏忠賢就是靠這職司發跡起來的。不過皇上製禦太監最嚴,一旦發覺他交通大員,隻有一個‘死’字。這種人沾惹不得。我們有事不要再找他打聽了。”他看一眼張永受“嗯?”張永受和李八十五忙道“是!”

李侍堯站起身來,無聲舒緩著透了一口氣,事情一旦知道了底蘊,也就沒有單聽“砸黑磚”、“有人告狀”那麼叫人懸心驚悸。他其實還有很重的心思,連這兩個貼心親信也難以告訴,廣州十三行原就是西洋雇傭的中國買辦經紀人,十年前初任廣州總督,因陛辭時乾隆再三吩咐,“嚴於華夷之辨,謹防洋教泛濫,事關國體大政上頭不得有絲毫怠忽寬縱。”所以一上任雷厲風行,下令撤掉了這些洋行,查辦了“勾結洋人妄行傳布天主教”的翻譯買辦。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英國人葡萄牙法國意大利人既在廣州,又都是買賣貿易的事,要壓製中國人不和他們“勾結”真是難於上青天!不許明的來暗的,十三行壓根是從來也不曾“撤銷”過……由嚴禁到弛禁,從弛禁到睜一眼閉一眼,說白了,壓根從來也不曾“禁”過!離任時就這麼個情勢,若不請旨“恢複”,新任總督一去,一切全都昭然若揭,即使是自己的親近好友接印,也是難乎為繼,如是對頭接任,一封陳情折子上去,非但十年“卓異”名聲保不住,指不定還要背上“欺君”罪名。做張做智,在乾隆和洋行商人兩頭說合彌縫,事情總算穩妥辦好,公行裡為感謝他“在萬歲爺跟前為民請命、奔走說項”送了十萬兩銀票給他作“榮行程儀”——他真正的心病在這張銀票上。所以一聽“砸黑磚”,就像初次偷情的小媳婦乍聞“野漢子”三個字,立時就慌了神。既然是一場虛驚,李侍堯倒覺得自己杯弓蛇影的一驚一乍太不沉穩的,自嘲地一笑,剛說了句“蚍蜉小蟲不足為慮”突然打住——從高雲從處聽來的隻言片語靠得住麼?他皺了皺眉頭,接口又道“我家屬都在廣州,來北京就成了無根之萍,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還要留心探聽,一是不能露出我關心這事;二是舍得銀子,要弄個水落石出。”

“東翁說的是。”張永受道,“我們比不得桂中堂、紀中堂,有一點子事兒,立馬就有許多人透消息獻主意殷勤討好兒。東翁的根子不在北京,在萬歲爺跟前得用,又容易招來嫉恨。人在暗處我在明處,一不小心就要落人家套套兒裡頭。”李八十五道“不是我說爺,爺和和老爺鬨生分就很無謂。可不是他得罪外任官,攛掇著爺拿爺當槍使的過?要不然,像這些事兒出來,去問問和老爺,底細立時就清楚了,我們爺吃虧就吃在太直太剛上頭。”

“好了好了……不說這件事了。”李侍堯越聽越心煩,將一件猞猁猴皮坎肩套在袍子外頭,一邊扣著紐子,一邊笑道,“算我知過了還不成麼?我出去走幾步緩散緩散,你兩個再商計個穩妥辦法,務必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清白——有人來,沒有急事請他明日枉駕到軍機處見麵。”說罷,背抄著手踱出去了。

此刻已是酉末戌初時牌,正是風急天暗之時,稀薄的雲層像是被一位初學作畫的童蒙蘸了淡墨,胡亂鴉塗染一通,淡黃深紫輕褚微褐混雜交融,月亮像得了黃病的人的臉,死樣活氣地透過時隱時現的流雲窺視著人間,照得殘雪斑駁的街衢屋頂一片朦朧,像滿街都是花裡胡哨的怪獸在竄伏跳躍,給人一種詭異淒涼的感覺。李侍堯站在門口,被暗陬裡裹著細雪的寒風撲麵激得渾身清冷,混亂煩躁的心緒似乎驅逐了不少。從這裡自西向東望去,一片渾蒙的夜色遠處便是徽班在京新建的大戲園,宮燈、繡球燈、紗罩西瓜燈、串兒燈五顏六色,豔光交織,園子外賣湯餅小吃的羊角燈、氣死風燈、孔明燈像被一層霧嵐籠了,若明若暗若隱若現的幽幽閃爍,也像是有點跳躍不定的樣子,急弦繁管之音遠遠傳過來都不甚清晰,隻隱隱斷續聽一個女子聲息隨節高唱

細袖濕夭桃,乍驚回雲雨潮……雲橫樹杪,雨餘芳草。畫眉人去走章台道。望迢迢,金鞭惜輿,誰分玉驄驕……

李侍堯漫無目的信步順歌音向戲園踱著,驀地聽見道旁有人“唉……”地長聲歎息一聲,因為離得極近,歎息聲音又極似一聲悶得好容易才透出的一聲,陰森森的,猝不及防間竟把他唬得身上一顫,毛發根兒都倒豎起來。略定定神偏轉臉看時,卻是到了江浙會館樓門前,黑魆魆的門洞無遮無擋,似乎裡邊有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在動。他覷著眼湊近了瞧,才見原來是一對討飯的母女蜷縮在牆根,暗地裡看不清爽,那婦人仿佛中年,小姑娘約可十二三歲,都是麵目模糊,靠牆偎在一床破被子裡,似乎都在瑟瑟發抖,李侍堯問道“賊冷的天兒,怎麼窩在這裡?”

“啊!”那女孩也不防這個時候會有個男人悄沒聲走近了問話,嚇得一個緊縮,噎著冷氣驚呼一聲,問道,“你,你是誰?”

李侍堯無聲一笑,說道“彆怕,我不是歹人。路過這裡瞧你們歪在這裡,我還以為你們是妖怪呢!北邊就有座馬王廟,到那裡生堆火暖暖不比這裡強?這是你娘麼?她有病?”

“這裡幾個破廟都住滿了……”女孩子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迭迭打顫說道,“住的都是男人……我娘又發高熱,人家怕過了病氣,到處去就攆出我們……”

李侍堯聽得心裡一沉,看一眼昏沉不醒的婦人,歎道“討飯的還講究什麼男人女人?都到了這份兒上,不拘哪個廟裡神庫裡也比這裡強!”他摸摸腰間,裡邊裝的是銀票,從袖子裡掏掏,約有三四錢碎銀子,取出來說道“拿這點錢掏換點藥,不拘哪個乾店安置你娘吃點熱飯,受涼的病隻怕就好了,這麼挨著可不是事兒。”那小姑娘伸出一雙溫潤得潮乎乎的手捧著接過銀子,抽咽著說道“謝爺……謝爺的賞……”掙著起身跪了下去“我給爺磕頭……我們不是討飯的,是來北京投親不著,花完了盤纏……”

李侍堯的心抖了一下,乾隆十一年他公車赴京應試,用完了錢,落魄在廟裡蹭食,也曾有幾個月“投親不著”的經曆。他還是個舉人,在京裡有同鄉有同年也有朋友,一說“借”字,全都是容顏慘怛咂口皺眉,口氣之支吾,言語之囁嚅,舉止之張惶至今音容宛然,總之一個“為難”而已。眼下見這母女饑寒窘迫至此,不禁大起惻隱之心。他咬著下唇思量片刻,又問道“你有什麼親戚在北京?他是出了遠門還是舉家搬遷走了?”這一問那女孩便答不上來,晃了晃母親,輕聲呼喚“娘,這位爺台問我們話……”

“噢……”那婦人著答應一聲,暗夜中眸子閃爍了一下,艱難地說道,“這位爺台真是善心人……多謝您了……我們娘們的事……難辦……說是親戚,其實也不是親……人家現今做了大官……又不在京裡……就是不做官……我們也是奔人家來討口飯……”李侍堯聽著,一笑說道“這真是‘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我自己就是個官,你說的誰呀?”

“和珅和老爺……”那婦人悠悠說道,“他在揚州幫襯過我,真是個善人呐……要不是他,這孩子……這孩子生下來就凍死在五通廟裡了……我欠著和老爺的情,日子過不下去又來奔人家,還不定收留不收留我們呢……”

李侍堯聽是來投奔和珅,不禁呆了一呆,和珅還有這份善性?皺眉想了想,回頭見李八十五遠遠跟著站在黑地裡,喊了聲“你過來”,對婦人道“和珅老爺今非昔比,已經放了欽差出去了,你這個樣子,家裡又不識得你,未必就收留你們。我和和老爺也是朋友,要信得過,我先叫人安置你們母女尋個店住下,抓付藥吃吃,病好了再想法見和老爺,這麼著可好?”說罷盯著那婦人等她回話。但她卻沒有言聲,垂著頭靠牆歪著一動不動,隻微微聞得她呼吸之聲有點急促粗重,李侍堯試探著觸了一下她額頭,覺得火炭似的灼手,忙縮回手來,對李八十五道“快!叫幾個人來,就照我說的辦——她暈背了氣了!”李八十五猶自說“這犯忌諱……老爺賞銀子就什麼都有了……”那女孩子已“哇”地放聲大哭,晃著母親直叫

“娘!娘……娘啊……你醒醒,你這是咋的啦?啊……你可不能死……肖三癩子要賣我,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啊……”

昏月陋巷,風寒氣冽中聽她嘶嗄淒絕的慟哭聲,李侍堯渾身一陣陣起栗,心裡發瘮。此時李家幾個長隨已經趕來,忙著張羅用藤條春凳子撮弄著抬人,李侍堯滿腹鬱悶,見這淒慘情形兒更不是滋味,說了聲“派人去請郎中”。正要走,見西邊一個人提著盞白紗燈晃晃蕩蕩過來,口裡吆吆喝喝,含糊不清說著“死了麼?頭疼腦熱的……呃!哪裡就死人了呢?親親的……你死了我的錢可怎麼辦……”說著已是走近了,腳下趔趄步兒,滿口酒屁臭氣,大著舌頭,愣著眼問道“你們……呃!是……是……是打更的麼?這……呃!這女人呢!你們……她死了……抬走……呃!這妮子得給我留……呃下!她們是……是我的……呃人!”

“你是什麼人?”李侍堯冷冷問道。

“肖……肖……肖……”

“肖三癩子?”

“呃!——你怎麼知道?”

“既然是你的人。”李侍堯道“她現沒死,你請郎中給她治病。”

肖三癩子冷丁地被他說得一愣,他有酒的人了,頭擺得撥浪鼓似的晃了又晃,竟想不出該怎麼回話,覷眼黑地裡看,又瞧不清李侍堯麵目衣著,咕噥半日方道“管閒事擋橫兒麼?是我的……呃!不是我的關你的事……你……你拿銀子來,人……人就歸你……”李八十五道“爺是何等樣人,和這種人鬥口?您隻請散步兒,奴才來料理這王八頭兒!”李侍堯伸手虛擋他了一下,說道“——她欠你多少銀子?我給了!”

“三——”肖三癩子人雖醉了,說到銀子上卻心裡清明,脫口說了半截,生生又加十兩“哦十三兩!”李八十五大怒,口裡叫“媽的個屄!訛人麼?”撲身就要上去打,那女孩子也哭叫“哪來的三兩十三兩?我們欠胡家客棧二兩四錢房錢,二十文藥錢,行李鋪蓋都頂上了,你攬到自己身上,說是欠你的!北京是天子腳下,怎麼這樣兒欺負我們外鄉人?也不怕雷劈了你……老天爺呀……”肖三癩子經這麼一折騰,反而連口齒也變得利索了,嘿地冷笑一聲說道“胡家客棧欠我的,你欠胡家客棧的,賬是轉圈兒過來的賬,你敢賴?小賤妮子,敢再砢磣我,賣你下三堂子裡!門頭溝煤黑子們撕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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