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地圖沒顯示這片是山地啊…”
“這不對,這裡…和一個月前的報導現場不一樣。”車從我醒來的時候時不時輕輕發晃,到現在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的顛簸,卓影一向平穩的聲音也隨著這顛簸變得斷斷續續。“我的手機什麼都加載不出來,金碧,金碧你醒醒,把你的手機借給我,我想看一下呃——啊!”
猝不及防,適才尚且還不算太顛簸的車突然劇烈一刹,然後車尾恐怖的猛然向上翹起一大截。
所有人被同時驚醒,我也再不能裝睡,驚叫著被慣性甩出座位。眼看頭就要撞到頂棚,卻被莫雲俠的手一把拉了回來。
“大家坐好!”我在水晴和小禮的尖叫聲中聽見了楚河的大吼,“——車會翻的!”
說時遲那時快,莫雲俠突然一把拉住我的肩膀,兩人猛的向後一坐——車身立刻止了墜勢。我飛快的反應過來車頭一定是掉進了山溝,所以車尾才會向上猛翹。
我向車外掃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已是陰雲密布,我們似乎已經開到了沒有馬路的山林野區,所見之處儘是枯木野草。來不及再看,莫雲俠已經環住我的腰,起身再次向後猛坐。
——這一次真的起了作用,車尾急速下墜,還來不及叫出聲來,已經猛然著地。我聽到全車人在這狹小空間裡的驚恐叫喊,胃裡翻江倒海的想吐,一定是車尾落地過猛震傷的某個內臟。才要坐起身來,卻聽見前麵水晴刮耳的驚叫——
“歸螢!包袱要倒!”
我下意識的仰頭望向高高摞起的笨重儀器。卻見原本捆牢的繩索不知什麼時候鬆散開來,而摞在所有儀器最上麵的銀色醫藥箱搖搖欲墜的落下,正向我的額頭砸來。
“小心!”水晴的驚叫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我已經嚇得呆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腦子裡隻想得到自己滿臉是血的畫麵,閉緊雙眼悶聲大叫——
“啊——”
什麼都沒有發生。車霎時間停止了轟隆和震動,大家的驚叫也一瞬間全部停止,恢複詭異的平靜。我心有餘悸,緩緩睜開眼睛。卻見眼前被遮擋得漆黑一片,是醫藥箱嗎,不,那是…是莫雲俠的胳膊。
此刻的他,已經吃痛的彎下了腰,大概是鑽心的痛楚讓他麵目扭曲,為了不讓我看到,他深深把頭埋在座位上。手臂還保留著為我擋下重擊的姿勢,緊繃而顫抖。
我有一瞬的茫然,扭頭看見了腳邊的醫藥箱,除了散落在外的藥片補劑,還有一瓶酒精和兩隻巨大的供氧瓶滾落出來。我的頭腦這才清醒過來,寒冷的恐懼感淹沒了整顆心臟。這個醫藥箱本就笨重,又是從高空落下,莫雲俠情急之下空手擋下,傷勢之重可以想見。
“你怎麼樣!”我猛的坐起,卻無意觸到了他的手肘。他痛苦的縮回手臂,卻隻是悶聲低呼。大滴的汗珠順著他額頭皮膚細膩的紋理滴落在坐墊上,整個人都蜷成了一團。
“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我該怎麼做,對不起…我要怎麼才能幫到你……”
“大家快下車,找個平整的地方讓他躺下!”我聽見金碧顫聲說道。
“下車…能下車嗎……楚河!車停穩了嗎!”卓影已不知何時掉了她的眼鏡。有些近視的她此刻皺眉眯著眼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讓自己的情緒儘快平穩下來。
“穩了!大家快下去吧——不過金碧,小禮也受傷了!”我順著楚河的聲音望去,隻見他正捂著小禮的額頭,推門下車的手上沾滿了血。
大家立即慌亂的下了車,一圈人向半臉鮮血的小禮圍了過去。我夾在莫雲俠和行李中間,他不先下車我是出不去的。我不敢再輕易碰他,更不能催他趕快起身。隻能挪了挪屁股,俯身去撿散落一地的醫藥箱。
“彆動!”莫雲俠突然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吃驚的望向他爬滿血絲的眼睛,他向我身後瞟了瞟,我茫然望去,卻見已經散開的行李堆已經搖搖欲墜,我每一次彎腰都會帶起這座大山可怕的晃動。
我回望莫雲俠,不知道為什麼情急之下竟然濕了眼眶,卻無暇去擦,隻有緊緊握住他抓著我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彆怕,給我點時間。我的腿沒受傷,下得了車。”我盯著他強擠出來卻溫暖依舊的笑容,仍然說不出話。
他的聲音顯然蘊滿了痛楚,顯得虛浮無力。卻也聽得出刻意的壓抑,極力讓人覺得輕鬆。
淚水無知無覺的從我的眼眶溢出,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卻隻有一聲古怪的抽噎。他呼吸一滯,似乎一驚,隨即竟然噗嗤一聲笑了。我望向他的眼睛,卻看見那笑意是分明的愉悅和滿足,並沒有半點假裝。
“彆哭了,有我呢。”
他的聲音平靜而輕柔,就像在嗬護著一個受到驚嚇的嬰孩。我隻是癡定定的望著他,心裡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在融化,洇成涓涓細流,順著眼眶,一滴滴落在他緊抓著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