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和憤怒將她額頭的青筋逼得根根暴起,兩滴淚水從她充血的眼中奪眶而出。我看著她的樣子不由有些膽寒——畢竟以她冷血狂暴,殺人如麻的心性,即便知道了殺死濁月的真凶並非是我,也難保不會遷怒於間接害死濁月的我和溫召。
“她是我的妹妹。”
我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句話。回頭瞥見段冥望著唐曲奚憐憫同情的眼神,我便不由想起了氶鉞。他對他,應該也是兄弟般珍視的存在吧。
“我不該把她留在蠡府的。”
薩容不忍的緩緩向唐曲奚走去,輕輕摟住她並不厚實的肩膀,“此事原不該我置喙,隻是唐旗主,逝者已矣,令妹生前同歸螢也算要好,你若遷怒尋仇,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啊,是不是?”
我屏息斂氣,看著唐曲奚臉上的悲傷和愧悔漸漸衝淡了仇恨和憤怒。良久,她才平息些許,向我投來怔怔的目光。
“對不起。”
周身生出一層雞皮疙瘩,唐曲奚的這一句話絕對是我完全沒有料想到的。
“之前是我行事過激,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濁月的確是個好女孩,是我沒能保護好她。”
“此番我會儘我畢生所學,幫你們製出治療疫症的解藥。”唐曲奚拭去淚水,將毒方塞在腰間,“若能助你們在刈州揚名立萬,便是我先前種種的補償了。”
“哪裡是為了揚名立萬,”段冥笑得溫暖,“是姬前輩醫者仁心,不忍百姓受苦。”
“——都說了不要叫前輩,隨你旗主喚我薩容便是了。”薩容白了段冥一眼,又開懷對唐曲奚道,“五仙教絕跡之後,你便是這世間毒功藥術最為精絕之人。此番能化乾戈為玉帛,於尾教於百姓,都是極好的事了!”
“——一日,給我一日時間。”唐曲奚堅定道,“明日此時,我必將配出解藥。”
這廂達成共識,我們四人便一齊回到了桃銷樓。同花姨交代過,宛秋便在後樓收拾出一間清淨寬敞的房間供唐曲奚所住。她與卓影是一路的性子,一進了房,二話不說便關上房門,苦苦研究毒方,再不肯出門一步。
眼看著我的房間被卓影占著,堆滿了各種晦澀難懂的天文奇書和古老文獻,我不忍打擾她研究推算隕石的降臨周期,便暫去東廂歇腳。疫情嚴重,薩容並無生意可做,便也欣然拉著我進到她的房中。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竟能讓我們遇見她,這下刈州的百姓算是有救了…”
我看著薩容暖融融的笑容,知道她說的是唐曲奚,便不由道“怎麼這疫毒便這般難解,連你也束手無策嗎?”
“歸螢,你不懂藥理,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薩容搖著頭道,“任何毒物都有克化之物,即便朱喻堂毒方上的毒藥再多,我也能夠一一找出解藥。隻是製毒最講究一個配比,兩種毒物混在一起,可能毒性儘消,也可能生出新的劇毒,更彆提十種混合,百種混合。我懂的不過是些粗淺的藥理,還是學製醉心香時順帶學的,實在不足以解出毒仙的疫毒。”
“那唐曲奚呢?”
“她自然不一樣。她是百年難遇的奇才,無論什麼,在她學來都是信手拈來。”薩容的臉上有抑製不住的崇敬神色,“我雖按著病患的症狀和你的毒方也能推出幾味解藥,但最要緊的,是找出能夠克化所有藥材毒性,反而引出藥性的藥引。能做到這一點的,這世間隻怕也就隻有她一人了。”
“藥引嗎……”
“是啊,藥引子可以是任何常見的東西。隻要能推出這藥引子是什麼,刈州百姓便有救了!”
“那那個藥童呢?那天我們分開後,你不是把他帶回桃銷樓問話了嗎?”
“是了,隻是不管我如何拷問,那藥童始終什麼都不說。我想他也不是不說,實在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也罷,如今我們有了曲奚,便也用不著她了。”我緩緩吸了口氣,“薩容,那他如今身在何處,你可安置妥當了?”
“他死了。”
“什麼…他,他竟這般受刑不過嗎?”
“並非是施刑而死,我也正想告訴你這件事情。”薩容沉肅道,“歸螢,那藥童的身體裡,被打入了無根水蠱。”
“無根水蠱?”
“不錯。這原是尾教辟水旗秘傳的蠱毒,中蠱者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一定內力,提升身體的速度,力量,但是若沒有在一定時間內得到解藥,便會被水蠱侵蝕而死。”薩容的眉頭緊皺,“這原是早年辟水旗為將旗眾掌握手中所用的下作東西,後來仇翁覺得實在不人道,便將之封存,自那以後江湖便在無無根水蠱流出。怎麼朱喻堂的藥童,會被下了這種蠱呢……”
“是白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