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您誤會了,兒臣…”
“即便先前種種皆是誤會,你適才的眼神,也暴露了你所有的心思。幡兒,你不是沉不住氣的人。母妃還從未見過你如此方寸大亂的樣子。”
“母妃…”
宮幡看著瀛妃胸前桑染色繡百花穿蝶雜寶紋長衫上的珊瑚領約,一時不知說些什麼。他的母親是那樣儀容端正,禮數周全的女子,即便平日獨自一人在自己宮中,也要穿戴的這般規矩整齊。
“你若還認我這個母妃,便不要再瞞著我了——萬壽節的凶焰,到底與你有什麼關係?”
“您是怎麼察覺的?”
“年前你離宮出走,眾人隻以為是你任性負氣。可是再負氣,又豈會走了如此之久?你騙得過彆人,卻騙不過我。年關將至,你回到宮中,我留意到你屢屢同宮外聯係。差人查過才知道,那一頭竟是萬壽節焰火匠師徐錦,養在東市的外室。”
“母妃果然敏銳。”
“宮幬聯係焰火匠師,意欲在萬壽節討陛下歡心的事並不是秘密。宮帷貪心不足,想借此事扳倒東宮,便兵行險招,扣住了徐錦的父母和妻子。”瀛妃長睫一顫,“隻是他萬萬想不到,那徐錦因為傾心於煙花之地出身的外室,早已與家中父母鬨得不可開交,和妻子也形同陌路。”
“三哥的計劃本是天衣無縫,怪隻怪他不曾親下民間,也不屑於了解那徐錦的心思。”
“宮帷未曾去過的民間,你去過。他不了解徐錦的心思,你了解。於是你將徐錦的外室攥在手中,讓他違逆宮帷的命令,先是假意潑太子一盆臟水,然後把火引到你自己身上。”
“兒臣不像三哥那般貪心。若單憑一個徐錦,便引得大哥三哥兩敗俱傷,難保父皇不會疑心到我的頭上。”
宮幡眯起的眼睛裡如蘊著一團汙墨般令人看不清楚,“三哥英明一世,卻始終不願承認,父皇寵溺東宮,總是願意無條件的相信大哥。所以我要先把太子府擇出來,再把自己推進去。隻有這樣,父皇才會徹徹底底的對三哥失望。”
“好啊,如此陰險複雜的算計,為娘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瀛妃笑得心寒,“隻是諒你再如何聰明,你都是你父皇的孩子,宮帷也是!知子莫若父,你覺得他會相信,宮帷為了儲位,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嗎?”
“即便不信,心裡留下疑影便也足夠。三哥遲早還有動作,隻要他再出手,那父皇第一時間就會把眼睛盯在寰親王府!隻要這樣,那就夠了!隻要我撕開這麼一點點口子,隻要三哥的野心不死,那他就遲早會自己把自己暴露在父皇麵前!”
“——可是為什麼啊!幡兒,你為什麼?”瀛妃的聲音陡然變得淒厲而痛苦,“我從小教你忍,教你退,你是什麼時候對那個位子動了心思?”
“兒臣也不知道。兒臣隻知道,為求所願,唯有奮力一搏!”
“我們爭不過他們的!”
“——爭都沒爭,你怎知我爭不過!”
宮幡突然站起身來,一時間,母子兩個都有些錯愕的失神。
“是…是為了她嗎?”
“什麼…”
“你的心中所願,就是那連氏嗎?”
宮幡沒有料到自己的眼淚會這樣唐突的落下,啪嗒一聲,就那樣清脆的落在這寂靜宮殿的地板上,連他自己也有些吃驚。
“母妃不必管兒臣是不是為了她。您隻需要知道,兒臣今後要走的這條路上,她是最必不可少的一個。”宮幡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冰冷的平靜,“若非是她,蠡侯那個老狐狸也不會知道我的厲害。離寒清苦,他也該好好想想,回朝之後,該當效忠何人了。”
“什麼…是你利用連氏,讓侯爺吃了這個大虧,代你去了離寒邊境嗎?”
“吃虧也隻能是啞巴虧。因為即便察覺出什麼,他也很清楚,以歸螢對我的感情,是不會相信他口中的真相的。”
“所以…不是蠡侯代你去離寒,而是要去離寒的那個人本就是他。”瀛妃失神的雙眼仍舊含著淚水,“是你誘導宮帷的人在朝中上諫,推舉你去離寒打仗的?”
宮幡淡淡一笑,少年的英俊麵龐是那樣的迷人和美好。冬日午間的暖陽透過紙窗,照入內殿,照在他輪廓俊朗的臉上。似是點起了某種熾熱的火焰,瀛妃看見宮幡凝望著自己的眸子裡,閃爍起幽幽的躍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