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我便有些後悔。原本便有些尷尬的氣氛變得愈發緊張窒悶——薩容和段冥都曾與宮幡有過一麵之緣,而他們身為尾教的旗主和副旗主,自然對朝廷親貴天生的存有忌憚和敵意。
倒是宛秋略微沉思,莞爾對宮幡欠了欠身,“原來是貴客到訪。聽歸螢說,當初是你匿名替我贖了身契,宛秋還未當麵謝過呢。”
宮幡不意宛秋突然道謝,忙回禮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我受不了段冥和薩容異樣的眼神,不由分說便拉著宮幡回到了我的房中。拜托卓影叫下人準備了沐浴的水,我和宮幡便各自梳洗了一番。
換過乾淨的衣服,便有小廝進來傳話,宛秋已將宮幡造訪之事告知了花姨,花姨在六樓設下晚宴,請大家一同去吃。
我去宮幡房中,卻見他已經沐浴完畢。桃銷樓並無像樣的男子服飾,小廝便取了段冥舊日的衣服給宮幡換上。宮幡的身材筆直清瘦,不像段冥那般背闊胸寬,肌肉健壯。所以穿著人家的衣服也是垮肩落袖,不甚合身。
“你來啦…”宮幡見了我便放下手中的茶盞,似乎仍然有些局促。“你的那些朋友…好像還是不太喜歡我。”
“他們是朝廷欲除之後快的尾教旗主,而你是衷廷皇子,他們自然對你沒有好印象。”我坐下撫著宮幡不安的背脊,柔聲勸道,“放心吧,晚上我會向大家說明我們的關係,他們會接受你的。”
“他們的態度倒沒什麼,隻是我弄丟父皇撥給離寒的糧草…”宮幡懊喪的垂下頭,眼裡有晶瑩的淚光閃爍,“那足有五十石的糧食和棉衣補給,就那樣被人燒了,我還怎麼去離寒,怎麼回宮啊……”
“外麵有人要殺你,你還想著去離寒送糧草嗎?”我半是心疼半是憤怒,“這本不是你的過錯,隻要查清了事實,皇上就不會怪罪你的。”
我摟過宮幡,將他的頭緊緊抱在懷中。像這樣的肌膚之親,上一次我還意識模糊,而這一次,又變成了宮幡意誌消沉,真是悲哀。
如此絮絮安慰了他許久,樓上便有小廝下來傳膳。我和宮幡拉著手上樓,去了花姨的房間。一進門,迎麵便是一大桌珍饈美饌,眾人皆已到齊,隻是沉默的等著我們。
“靈兒來啦。”花姨向我笑得有些刻意,看也不看宮幡一眼,“快來姨旁邊坐。”
我並沒有放開宮幡的手,拉著他便坐到了花姨身旁。還好宮幡那邊挨著的是宛秋,否則段冥和薩容那異樣的目光,又要逼得他坐立不安了。
“怎麼不見曲奚呢?”
“曲奚回陵光山了。”卓影見薩容和段冥俱是垂首緘默,便向我答道,“她說她們赤炎旗沒有旗主長期逗留在外的規矩,段冥的遊勇也一直沒有傳回教主的消息,她就親自回去了。”
“是這樣啊,也好。”我將端起的碗筷重新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我便趁這個機會跟大家說件事情。”
“靈兒忙了一天也餓了,有什麼事不如吃完再說吧。”
“謝謝姨,我還不餓。”我向花姨莞爾一笑,心跳沒由來的失去了節拍,“我想告訴大家,我和宮幡彼此心生愛慕,這一次的事情,還有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我都會和他一起麵對。”
我說著向身邊的宮幡望去,看到他英俊的臉上綻開和我一樣的幸福笑容,頓覺心平意靜,所有的困難和苦澀都變得有希望了起來。
在回頭看眾人反應,大家雖然都一言不發,麵上的表情卻都並不像我和宮幡那般愉快。卓影神情嚴峻,薩容眉心緊蹙,段冥眼帶哀涼,宛秋小心的覷著花姨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無聲的歎了口氣。
宮幡見大家俱是沉默,便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語氣無比誠懇道“我知道在座各位不喜歡我大衷皇子的身份。但是今日你們出手救我性命,又肯慷慨接納收容,便足見與歸螢有過命的交情。宮幡不懂得說漂亮話,便以杯酒相酬,謝過諸位,謝過花姨。”
“——前頭還有事情要忙,你們先吃吧。”
我與宛秋舉起一半的酒杯尷尬的停在空中,花姨甩下這麼一句,便徑自出了房間。
這一頓吃得著實索然無味。
飯畢,我和卓影回到房間。才關上房門,卓影便將雙手抱在胸前,沉聲對我道“歸螢,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
“那個宮幡啊!你是在開玩笑嗎,你怎麼可以和他在一起?”
卓影的神情和昔日我們探討每一個晦澀難懂的天文學問題時一樣嚴肅“我每天在這個房間裡廢寢忘食的研究,就是為了有一天我們能夠回到地球,回到那個屬於我們的家!可是你現在說和這個世界的人有了感情,那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可以回去,你難道要放棄機會,留在這裡和他一起跟他的哥哥們鬥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