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宮幡話音未落,瀛妃動作極快,已然伸手拔下了插在發間的那支素銀簪子。眾人的驚呼聲中,她柔順如黑色長練的秀發還未垂落腰間,簪子已然直直插進了自己的頸窩。
“母親!”
“——瀛妃!”
皇上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了旁邊的宮幡,抱住瀛妃將欲倒下的身體。宮幡眼中的恨意稍縱即逝,掙紮著便爬去另一邊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侯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腳踢翻擋路的陳謐,忙跑出殿去傳喚禦醫。
“瀛妃!你…你這是做什麼!”
瀛妃娘娘抬起顫抖的手臂,輕輕撥開皇上伸上前來不知該不該拔下簪子的手“皇上…皇上,臣妾今日了斷了自己,您便不要…不要再擔心天象之言了吧?”
“瀛妃你不要亂說…你不會有事的,蠡侯已經派人去叫禦醫了,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瀛妃…皇上用這個稱呼喚了臣妾半生,您可還記得,臣妾原來的名字?”
皇上一怔,隨即便濕潤了眼眶“朕當然記得,紗兒,你是朕的夏川紗啊……”
“是啊,紗。”瀛妃將空洞的眼睛緩緩移向絢爛的穹頂,“做了半生規行矩步的瀛妃,臣妾有的時候,自己都會忘記,自己曾是那個…那個天真無畏的夏川紗。而皇上,您是否還記得…記得當年,當年臣妾的杛欏桓辛呢?”
皇上再也忍不住,緊繃的目光變得柔和幾許“當然,這麼多年,我們還是我們,我們一點都沒有變,我們還可以繼續一起走許多年……”
“那年新婚,您同臣妾承諾,桓辛和紗兒,會一生一世,白頭偕老。隻可惜…隻可惜臣妾背信,今日卻要先走一步了……”
“紗兒,你不要說這種話,你不會有事的!禦醫呢…禦醫怎麼還沒到!”
“桓辛…”瀛妃虛弱的搖著頭,撫順著皇上起伏劇烈的胸口,“臣妾雖然背信,可是臣妾還記得,皇上還許給臣妾的另一個誓言,您當年說…可憐臣妾孤身一人來到中原,以後一定會…會好好守護臣妾,不疏不疑,不離不棄,您還記得嗎?”
“朕…朕記得。”
“臣妾的桓辛一言九鼎,這些年來,果然待臣妾極好,從未讓臣妾受過半點委屈。”瀛妃笑著留下一滴滴淚水,“可是…可是您今日卻疑心了臣妾的孩子。”
皇上緩緩將目光移向宮幡,看著幼子此刻悲慟不已的麵龐,他眼神中那黑暗冰冷的冰雪,似乎也在漸漸的融化開來。
“皇上,其實您何嘗不知道,天象之言,不足為信。隻是臣妾明白,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無懼天地的桓辛小王子,您身在皇位,卻也有您的不如意,有您的不得已。臣妾看您過得艱難,臣妾也不敢再做那個當年的夏川紗,不敢再一味求著您護著臣妾……”
“母親…”
“紗兒…紗兒你放心。隻要你願意,朕還會護著你的,朕還是你的那個杛欏桓辛!”
瀛妃笑得淒美而疲憊“不必了,皇上,回不去的歲月,讓它過去就是了。臣妾已經不是當年的紗兒,臣妾如今已是人母,幛兒早殤,臣妾如今也要去了…幡兒,幡兒才是臣妾最後的牽掛啊……”
“母親…母親您彆說了!”耿禦醫已經趕到,宮幡哭著將他拉到瀛妃身前,“快讓禦醫來救您,兒臣不要你走!”
瀛妃再度搖了搖頭,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幡兒,你須明白,這世間百病皆可治,心病才最難醫啊。母親今日一去,若能化去你和你父皇經年的心病,便也值了。”
“紗兒!”
“——皇上,皇上!”瀛妃突然咳出一大口鮮血,用最後的力氣攥緊皇上的袖口“臣妾今日以身破除天象,唯有最後一個心願——就是保全幡兒,求您憐惜臣妾與您的孩子,不要再傷害他了!”
“你放心,朕會好好保護幡兒的,”皇上用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低聲對瀛妃呢喃著,“紗兒,好紗兒,快讓禦醫為你瞧瞧,讓禦醫——”
“——連姑娘秉性純良,實為不可多得的女中英豪。她和幡兒清清白白,臣妾求您保證…求您向臣妾保證,不會傷害他們二人!”
“紗兒!”
“——臣妾求您了!”
皇上咬著牙抬眼望向了擔架之上的我,許久,他終於再度轉向彌留之際的瀛妃,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