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寒又一次通身一凜,嘴角牽扯出的笑容便有些機械的生硬“其實白某也希望能助四皇子脫困,隻是如今事情才剛發生,各路眼睛盯得那樣緊,能夠在這刈州城中自保已非易事。姑娘即便要救人,也不必急於一時。四皇子心性堅韌,區區鬼獄,毀不掉他的。”
“你說得輕巧,你——”
“——姑娘整日在連歸螢身邊,自然知道,她沒有一刻放棄追尋白某的蹤跡。如今赤炎旗的唐曲奚已經回了總壇,若非我施計調離教主,隻怕白某在這尾教之中也要地位不保了!”白曉寒語氣沉肅,“當務之急,須得找到教主先發製人。白某保住了自己的命,他日才能卷土重來,再同姑娘迎回四皇子,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繼續留在她身邊嗎?”
白曉寒睫光一閃,輕笑道“姑娘已經取得了連歸螢的信任,為了四皇子殿下,自該繼續留在她的身邊,為殿下探聽消息啊。”
“我不知我有沒有破綻,也不知道還能潛伏多久…”女子的肩頭微微起伏,顯是心緒煩亂,“隻是你,當初又為何突然攻擊段冥,搶走赤炎旗的鳳凰羽——這一步可並不是四皇子吩咐的!”
“姑娘啊…你還要白某說幾次啊。若想繼續為四皇子效犬馬之勞,總得先保住自己性命啊……”
“可是當時殿下已處上風,難道你便未卜先知,知道有這大廈頃頹的一天嗎?”
白曉寒微眯了雙眼,冷冷望著風帽下女子那雙目光逼人的雙眼。良久,方輕笑一聲“時過境遷,姑娘是明白人,該曉得再說這些已是無用。時辰不早,白某還要趁著天黑離開刈州。姑娘還是也早些回去,免得被連氏她們懷疑了。”
“你——”
女子話音未落,白曉寒已然往身後樹叢中一閃,再度望去,便隻剩下一縷輕柔的水霧而已了。女子緩緩望著那縷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的水霧,隻覺心中愁苦,便如茫茫前路儘數被那霧氣籠罩,再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
這幾日的刈州城,便是徹底變了天。
自從鏈月山回宮以後,皇上病情愈發嚴重,數日間竟然到了下不得龍床的地步。奈何耿禦醫與太醫院十數名國手共同看診,也始終不見半分起色。
就在皇上病弱之時,宮中傳來消息,黎貴妃懸梁自縊於夜瑤宮中。然而皇上出不得宬玄宮;後宮又無其餘高位嬪妃;侯爺又屬外臣,無權過分乾涉後宮。這樣大的事情,竟然便全權擔在了大衷唯一的皇子——宮幡身上。
除了事發突然,來不及請仵作查驗正身便匆匆入棺,貴妃喪禮的一切,宮幡都辦得井井有條,尋不出絲毫錯處。
唯有去蠡府探望侯爺時,我偶爾聽到下人嚼舌,說夜瑤宮有幾位貴妃的心腹宮女發了瘋的一般,汙蔑五皇子說在貴妃入棺前,他命人在其口中塞滿了黃連,臭菘和米糠。然而傳言尚未傳入宬玄宮,那幾個宮女便於翌日清晨被人發現殉死於貴妃靈前了。
死無對證,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喪禮直到貴妃出殯,都是那樣的儀仗完備,禮數周全。
侯爺一心牽掛在皇上身上,日夜進出宬玄宮忙碌不止。然而素日依附著他的大臣們卻紛紛上諫,其言皇上病危,單為衝喜也該早立國本。皇五子自幼教養於宮中,秉性純良,如今少年初成,幾件大事辦得俱是妥帖漂亮,倒是可堪皇儲之位。
這廂尚不知折子是否已為皇上所閱,消息卻已傳到了後宮之中。宮幡傘也不撐一把,冒雨便跪在了潮濕滿地的宬玄宮前,連連磕頭,隻說自己資質愚魯,不堪國本,但求父皇顧念身體,再統大衷百年江山。
何全尚未傳出皇上的回話,倒是侯爺先出了殿,一臉的欣慰感動,扶起宮幡叫人送回了汧淇宮。那日之後,宬玄宮便又出了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五子,宮幡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今謹告天地,擇吉日授子冊寶,郡王寶珠;賜前太子潛蛟龍脈舊府,立為嶸郡王。暫理前朝後宮諸事,由蠡侯攝政親督。以重萬年之統,安四海之心。
此詔一頒,臣民皆定。宮幡雖仍未被冊立為太子,卻已掌握了大衷國的全部實權。然而即便他聰穎睿智,英武果斷,於朝政之上還是事事敬問著更有威望的侯爺,而他自己隻一心係在太醫院,與那些為皇上診病的禦醫形影不離。
如此,朝野非但未有半句非議,反而大讚嶸郡王不戀權位,至仁至孝,必會感動上蒼,福澤大衷。
這些我倒都不在意,唯一令我歡欣的就是,如今太子府已被賜予宮幡為新郡王府,而我又一直未曾搬離這裡。自前些日子起,我和宮幡便再無顧忌,在這新郡王府同出同入,同室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