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易水居，元顥躺在窗屜子前的睡踏上，雙手抱頭，臉上蓋著本書。陶禧自外頭進來瞧見這一幕不自覺歎了口氣，悄悄上前想要把書拿下來。
“沒睡著。”
元顥悠悠起身，隨手把書往桌上一擲，陶禧看得清楚，那是一本《水經注》，他抿抿嘴拿過飲子擱在睡踏一旁的茶幾之上。
元顥挑眉：“這就是那風靡半個上都城的朹果飲子？”
陶禧撇嘴：“打傅側妃那裡要來的方子，又叫小廚房熬了兩個時辰一準跟宋掌櫃店裡頭賣的是一樣味道。”
元顥接過聞了聞，一股子果香氣縈繞鼻尖，他小小嘬了一口，眉頭微蹙，抬手將那朹果飲子擱在了一邊：“味道不錯。”
陶禧嗤笑出聲：這滿皇宮裡誰人不知他皇長孫殿下最不愛吃酸的，所以當初世子爺回封地之時才沒把那飲子送給少爺，現下到好了，自己不敢去買便罷了，還要叫他舔著臉去問傅側妃要。
元顥端過一旁冷掉的參湯漱了漱口：“小陶禧你笑什麼？”
“還能笑什麼？自然是恭喜少爺好事將近啊！”陶禧沒好氣道。
“你這廝怎也學著拿話揶揄我了？不過權宜之計，何苦來哉？”
陶禧撇嘴冷哼一聲：“少爺，小人這是替您鳴不平啊！您是何等身份？”陶禧向上拱手：“您是咱們大曆的皇長孫，是皇儲，是未來的天子，怎能娶個……娶個……”他半天未想出個合適的詞兒便一拍大腿：“總之……給您帶綠帽子的女人不能娶，您知道她生下來的孩子是誰的血脈？”
“再者，那日宋姑娘生生在外頭站了好半天，就是為了給您送證物，幫您證明清白，您倒好，這頭拿了證物轉身將陷害您的人給娶了，宋姑娘知道又該如何想？”
元顥心一滯，轉頭看向茶幾上的朹果飲子默默道：“先前二郎未娶夏氏我尚有選擇之餘地，而今夏氏已為二郎生了嫡次子，我卻尚未娶親未有子嗣。”元顥眸光深沉：“那日夏雲蘅做戲我便借坡下驢，叫你們出去也是為了同夏相攤牌。”
陶禧大驚：“少爺是說夏相明…白…”
要說兩年前元澈未必有膽子要謀奪皇位，可現如今他身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自回都數起次宴席都未見過陸氏身影便能知曉。上一世元澈最後就是立了夏雲蘅為皇後，想要大曆朝不再重蹈覆轍他就必須抓住夏相這個關鍵勢力，即便夏雲蘅此刻是挺著肚子他也得將她抬進府。
元顥瞥了眼陶禧：“連風人呢？還未回來？”
話音剛落連風陡然出現，恭敬地向上一禮：“公子大事不好了。”
元顥倏地站起身：“她不是好好的製她的香露？怎會出事？”
“是二殿下，今日酉時長雲帶著家丁給宋掌櫃送了二十幾台聘禮，說要娶宋掌櫃進府。”
元顥臉色明顯沉了下去，雙手緊握成拳頭，就連下顎線也愈發緊繃。
“那她收下了？”
“收……收下了。”
“哐當”
一拳重重錘在茶幾之上，盛朹果飲子的茶盞碎落一地。
“少爺！您的手！”
隻剛才那一拳便將茶盞砸碎了，元顥的手鮮血淋漓，他嗤笑幾聲咬牙：“她宋從安不是最自詡聰明？這種時候去湊什麼熱鬨？”
還是在她心裡他當真就比不過元澈？還是她在生氣故意借此來激怒自己？
元顥深吸口氣，緩緩搖頭：“不對！宋從安她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連風見狀忙到：“事發之時圍觀百姓眾多，小人又站得遠未曾聽清，隻瞧見宋掌櫃先前應當……是不願意的，她拿了掃帚擋在門口不叫長雲進去，可後來長雲不知道說了什麼，宋掌櫃雖麵色不善但還是咬牙同意了。”
陶禧上前給了連風一肘：“我說連風大爺，這關鍵之處你怎現在才說。”
元顥大手一擺：“連影人在何處？快叫她來回話。”
連風尷尬抿了抿嘴：“我方才便想去問了，隻不光沒找著連影，整個店裡除了一貓一狗便是連個人影子都見不著了。”
元顥挑眉：“沒人？不好！連風快快隨我出宮！”
……
日落西山，餘暉將儘未儘，天色將黑為黑，天地一片昏黃，像是給整個上都城都蒙上了一層薄霧。百姓們酒足飯飽，或與瓦市間消遣玩樂，或約上三五好友一同去瓦舍勾欄觀看百戲，上都河畔笛韻悠揚，笑語盈盈，燭影搖曳，酒綠紅燈，是好一派熱鬨景象。
之幾條街相隔的大宅前，幾個家丁手提紅燈正籠滿臉愁苦站在長梯前。
“丁哥，這都快半個時辰了，咱們手裡這燈籠到底掛不是不掛？”
在眾人希冀的目光中，丁哥兩步湊到大門跟前，伸著頭往裡瞧了眼撇嘴擺擺手：“且得鬨呐！咱們就等著罷！”
而在大宅內的東院，夏雲冉以帕拭淚哭得抽抽噎噎：“陸姐姐您說二爺是吃了什麼迷魂藥？非要娶那個什麼宋從安？”
陸定娘把懷中已經熟睡的長福交給劉媽媽輕聲道：“雲冉妹妹寬心，隻要二爺喜歡娶進府也沒什麼，不過是側夫人罷了。”
“姐姐性子這樣軟日後還不得讓那些鶯鶯燕燕騎在頭上？那薑可好歹是太傅之女，便是姐姐也是出生富貴人家的小姐，宋從安是什麼人？自小長在教坊司的官妓！祖上都是有罪的，這樣的血脈如何配得咱們這樣的人家？”
自從幾位夫人進府，元澈已不常來她的東院了，便來了也隻是看看孩子很少會過夜。陸定娘朝外頭看了眼：“雲冉妹妹心中再有氣，也不能說這種話，若叫二爺聽到定會生氣的。”
夏雲冉一滯：“陸姐姐莫再瞧了，二爺剛才已經發了好大的脾氣，知曉我到你這兒來他又怎會過來？定去瞧那個姓薑的小蹄子去了!”
陸定娘輕歎：“薑妹妹快臨產了，二爺多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雲冉妹妹就少操心些罷，尋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咱們家裡？傳出去莫叫他人笑話，更何況元家本就子嗣不豐，能娶新人為皇家開枝散葉，想來陛下聽了也會開心的。”
夏雲冉一拍桌子站起身：“便是我死了也不會叫那個賤人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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