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點頭,誰會喜歡漂泊流離的日子?誰會喜歡見到血腥的殺戮?然而影堯的臉再一次閃過我的腦海,“不管外麵的世界怎麼樣,幸福是得自己去發現的。就好像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擁有世間一切的權利,但是有時候您也會羨慕草野莽夫的自由自在。”說完這話我才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了,便低頭沉默著。
隻覺得前方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我,良久,忽然有個聲音緩緩道,“你說得沒錯,我年輕的時候總想著爭權奪勢,終於坐上了夢寐以求的位置,可如今年紀大了卻真愈發懷念自由自在的日子。”他歎了口氣,“但是我依舊是這個國家的主人,我必須為我責任而活著。”
“責任?”我苦笑了一聲,輕聲呢喃,“難道責任就必須流血嗎?”那話是我對自己說的,不想卻被他聽在耳裡,“對!”他的聲音變得堅定,“如果我沒辦法讓國家變得更強大,遲早有一天會被彆人踩在腳下,到時候流的血會更多!”
我無言以對,忽然想到了一句話,幸福的原因都一樣,不幸的原因卻有無數種。而眼前這個男人,他的不幸是因為他手中萬人覬覦的權利。
“我知道你在同情我。”他忽然說到,那目光捉摸不透,“可是我並不後悔,因為一個帝王是沒有時間去後悔。”忽的,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我唯一後悔的是你的母親……”
“你愛她?”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皇宮是這世上最大的妓院,而皇帝則是這世上最大的嫖客,一個娶了無數女人的男人,他有資格去愛嗎?“或者說你隻是覺得對不起她?”
他驀地抬起半垂的眼簾,臉上的神色竟帶著些失措,“不,我愛她!”那聲音高得像是在掩飾什麼。
“不,你不愛她!”我正色到,“如果你愛她,你就不會離他而去,如果你愛她,你就應該考慮她的處境,如果你愛她,你就不會把她留給另一個男人!”那一刻我是憤怒的,我的憤怒在於他的少年輕狂卻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甚至還波及到她的子女。而他忘不了她,是因為他最終沒有得到她,當他得知他們還有一個女兒時,他便將那種渴望加之到了我的身上。
“放肆!”一聲怒吼在我耳邊響起,我猛地離開座位,我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的激怒了他,為了一個在深宮中被永無止儘的期待折磨死的女人。低頭,咬著唇,我沒有說話。他會怎樣對待我呢?
良久,他的低聲問道“你在恨我?”
恨他?也許吧。我恨他口口聲聲說愛,其實還是逃不了自己強大的占有欲,而這種占有欲卻使我被迫囚禁在這深宮裡,使我見不到我愛的人。
“罷了,我早該料想到的……”驀地,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隻是想多少能彌補些什麼。”
彌補?恐怕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受些吧!用傷害過彆人的手去施加那微不足道的慈悲,他以為這可以將過去的罪孽洗清嗎?我在心中冷笑,卻沒有說出口。
“也許你說得沒錯,你不像她的女兒。”他搖頭,“你太倔強,總有一天會吃虧的。”
我很想說,“其實她在等待你回去的那些日子,也許比我更倔強。”可是我沒告訴他,即使告訴了他又如何呢?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是不平等的,她愛他,遠遠超出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這一點我想眼前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懂吧……
“我去看看白瑢。”他起身,往外走去,忽然又回頭看了我一眼,“以後彆再說剛才那些話了,我並不是每一次都有這樣的耐心。”那聲音冷得像一道劍,直刺入脊背,一股莫名的寒意流遍全身。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我愈發堅定了離開這裡的心,莫測的皇宮的確不是我該待的地方,而我現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涼帝走後的第二天,聖旨到,我搬進了這皇宮的某處彆院,賜了不少宮女太監,還有許多精美的綾羅綢緞,名貴的金器首飾、珍珠美玉。那些宮女太監們看我的眼神很怪,就好像在看某戶大戶人家剛被接進來的私生女,有同情,也有鄙夷,更多的是冷漠。
我不禁在心中自嘲的笑著,像這樣的身份終究是見不得人的啊!哪怕是皇帝的女兒,說到底還是一個私生女,是本不該來到這世界的人。我甚至還不經意的聽到他們在背後偷偷的說我是“雜種”,初聽這詞,我多少還是有些憤怒的,這世上有幾個人聽得過去彆人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於是,我裝作湊巧走了出去,在嚼舌根的宮女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中,像個真正嬌貴挑剔的公主一樣,把她上上下下能挑出來的毛病都挑了一遍。然後以讓我看得很不爽為理由,罰她洗了好幾天的衣服。我要讓她們知道,無論我的身份有多麼的見不到光,我依舊是他們的主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聽到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讓自己得了爽快的代價就是,再也沒有一個下人敢接近我,他們的眼裡不敢再有鄙夷,隻剩下冷漠。我也樂得清閒,反正沒打算在這裡呆多久,他們要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既然難得做回公主,我總要給點麵子,做出個公主的樣子來。
當然,我之所以會淪落到連下人都自以為能爬到我頭上來最大的原因是,涼帝不在乎我。自從上次的不愉快之後,他傳過我幾次,每次的態度都很冷漠,而我不再說任何造次的話,隻是他問什麼就答什麼,幾次下來他便厭了。畢竟,一個父親是很希望女兒撒撒嬌,拍拍馬屁的。可是這種事,我卻沒法對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做出來,於是涼帝自覺無趣,就不再來了。
他不見我以後,我在這宮裡待得日子就變得更清靜了,我忽然覺得自己成了某一季的新款時裝,而涼帝就是那個處心積慮想要買下我的女人,當這衣服終於到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並不適合這件衣服,於是她為這件花大價錢買來的衣服找了一個漂亮的衣櫃,和那些上一季抑或上上季的時裝一起,永遠被擱置了起來。
但是,在這整件事中依然有人受惠了,那就是蕭憶,那個把我帶進這鳥籠來的人!
這表現在,他愈發為涼帝所重用了。我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因為白瑢——她對小虎的迷戀遠遠超出了我能想象的程度,以至於隻要她與我在一起,就一定會將“今天蕭大哥又來皇宮了”,“今天蕭大哥在禦書房裡待了多久多久”,“今天父皇在我麵前提到蕭大哥了”之類的話說給我聽。然而她對我說的越多,我就越替她擔心,這丫頭要是知道小虎的用心,還會像現在這樣快樂嗎?
日子繼續安安穩穩的過著,轉眼已在這皇宮裡待了一個月了。涼帝沒再出現,小虎也沒再出現,白瑢成了我了解這個皇宮唯一的渠道。當然,她也並不是時刻都在我身邊的,她有她的蕭大哥需要她十二分的關注,這是需要時間的。於是她不在的時候我就隻好成天在院子裡的圍欄上渡過。
我住的這院子不大,但是很美。很多時候美這個東西是要看欣賞者的心情的,我一邊看著這院落的花開花落,一邊想著我從莫名穿越到南山村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後來輾轉流落被師傅收留,跟著師傅學醫練武,然後又忽然被師傅支去嵐都,在那裡我遇到了非揚。
提起非揚,我心裡還免不有些酸楚,無論我們經曆了多少變故,最終選擇離開他的還是我,這段感情我付出過真心,但是愛情又豈是我能說得清的?我從對這份感情的執著,到對它的期待,到壓抑,到自我欺騙,到存著深深的罪惡感。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為我欺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我已經傷得他夠深了,強迫對他的感情隻會傷他更深。
我伸手拂過左手腕上的鐲子,這已成了我的習慣,看著它我又想到了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她的母親,還有這位苦命女子的另外一個孩子——沐修。不知他現在過得如何,在涼國這些日子,我與東嵐的任何消息都是隔絕的。我確定,他父皇對他母妃的愛是超過段天的,很可惜愛情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相同回報的東西,攸言最後還是選擇了段天,而那個男人卻被仇恨吞噬。沐修是這場愛情戰爭的犧牲者,但好在他的父皇把對他母親的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他時時刻刻保護著自己的兒子,隻可惜沐修並不知情。我將沐修當作自己的大哥一般,但最後還是沒能再見一麵,想必將來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吧。這樣也好,隻希望他不要被自己的野心吞沒,最後成了另一個段天。
想到這裡,院子裡忽然吹起一陣涼風,拂過我的臉頰,輕柔的像是某種熟悉的觸摸。我會心一笑,我還是忍不住又想到他了。初見他時,我驚豔於一個男子竟有這樣絕世的容貌,但卻對他輕狂的行為不屑之至。但是命運就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他救我,帶著我去找非揚,又帶著我來到涼國。我們相處得那麼久,久得我習慣了他的笑容,他的毛手毛腳,他藏在輕浮底下永遠溫柔的眼神。直到我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抬頭仰望天空,雲卷雲舒,是想他的心情讓我在這裡依舊能夠靜得下心來。我曾自以為是的輕易放棄過一次,所以這一次我死都不會放手!
影堯,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時光在不斷的回憶和思念中度過,平靜的日子終於再起了波瀾,這一回我見到的是許久未曾露麵的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