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眉目清遠、平視前方道“無妨。”似乎一點也沒發現江岄的動作。江岄鬆了口氣,要在浮黎眼皮子底下做什麼,真是艱難,還好他剛拿回守約,有劍靈禁製。他敲了敲頭,眩暈之感淡去幾分,不能再多耽擱了,立指傳陣直接回了客棧。
還未進門,屋裡便傳來了一陣哭喊,穿透力極強,摸得江岄耳尖一癢,他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一回理解了玄光為何每次都忍不住要打華胥,他確實聒噪。身體裡的氣血靈力衝撞著,仿佛要破體而出,江岄喉結滾了滾,無比煩躁。
“上神,帝君,你們可算回來了,我都要死了,二位便把我的禁製解了把,我不跟你們了還不行嗎,我馬上就回我的水神殿,嗚嗚……”
江岄眉頭一跳,伸手一把推開門。華胥一臉苦相端坐著,姿勢板直,麵上已是淚流滿麵。
江岄吸了口氣,饒是他此刻無比難受,也忍不住有幾分心疼華胥起來。隻見華胥雙腿並攏,肩背筆直如同背了刑具一般,頭正正的擺著,不能偏過一分,隻能用眼角淚光,不停控訴。誰能受得了浮黎這種坐姿坐上一天啊,這要是江岄,必然要強行破禁,受傷便受傷,挨罰便挨罰,他是真的做不到。
江岄憐憫的看了看華胥,抬手一指,禁製立解,華胥又一次,如同爛泥一般攤在地上,這下連扭都扭都扭不動了,活像一條僵死的肉蟲。隻是嘴中依舊喃喃自語不肯罷休。
“多謝上神,我差點就死了,我要回家,嗚嗚嗚……”
江岄擺了擺手,拂起衣衫就著桌邊坐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衣襟。手一頓,他後知後覺地想到這禁製是浮黎設下的,然而剛才他隨意一指,便解開了。如今他神魂缺損,靈力低微,又是這種狀態按理來說,是不可能能解浮黎的禁製。
除非……除非浮黎潛意識裡對他全然信任,不作任何設防,他的禁製、法術便對江岄毫無作用,甚至可以隨意破解。
隻是極其危險的舉措,天族帝君,本該無懈可擊,一旦給了旁人破綻,若那人生了壞心,浮黎便無力抵抗。
浮黎如此這般,江岄深感無法承受。
江岄看向站在門口神情不辯的浮黎,那人緩步從容的走進來,站在桌前,望著地上的華胥微微斂眉,又低頭看向江岄。
兩人一對視,江岄心中一驚,忙偏過頭去。這情緒一激,他更感到難受,揉了揉眉心,一隻手支著額,閉上了眼睛,似是真的累及的樣子。
不願再多想。
好疼、比業火灼燒還要疼痛,怎麼會這樣?
耳邊華胥的碎碎哭叫聲平息下來,浮黎施法封住了他的口,他目光呆滯悲痛萬分地看了看麵前的兩人,情緒激動的扭了扭身體,這樣一來,就更像一條肉蟲了。
浮黎眸光掃去,華胥怔住,身形一顫,強忍著酸痛撐著腰從地上爬起,躡手躡腳的往門口挪去,生怕發出一點動靜,打擾到合眼的江岄。
這寂靜反而讓江岄有些不適應,他睜開眼,見華胥姿勢怪異,神情慘淡,忍不住笑道“要走就快點走。”這一笑,連四肢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話音未落,華胥風一樣奪門而去,又匆忙跑了回來,小心翼翼的合上門,拜了禮,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滿室靜謐。
浮黎神色柔了幾分,拂袖坐下,從靈袋中取出白瓷器具。
江岄笑意未減道“如今神族,儘是這些半大的孩子嗎?那你可要費心了。”怎麼才能讓浮黎離開呢?他苦惱地想著,知道自己已快到極限。
浮黎沏著茶,斟上一杯,淡淡道“廣陵尚可。”
江岄腦中浮現出廣陵一身整齊的官服,說話做事極為認真嚴肅的模樣,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而後捋了捋額前的須發“廣陵不錯,華胥也挺好,總之都是些良善之神,值得培養。”
浮黎遞過茶杯,端到江岄跟前,而後收回身形,嚴肅的看著江岄道“方才為何心情不佳?”
江岄聞言以為他發現了什麼,心中一驚,手中剛剛接過的茶杯一晃,白瓷傾倒,茶水潑在手上,燙的指尖發紅。
浮黎忙握住他的手,以靈力護住,熱意與血色頓時化去。他微微垂眸道“你不願說。”
江岄額間一陣陣眩暈上湧,合著胸中四肢的疼痛,他苦笑一聲,抽回手去,將腰間的佩劍取下,遞到浮黎麵前。
浮黎雙手接過,麵上神情嚴肅,目光無比虔誠,鄭重地將守約置於桌上。
江岄看傻了眼,道“這隻是我的配劍啊,你乾嘛像拜神器一樣。”而後緩了口氣,正色道“你可知,此劍為何名守約。”
浮黎道“上神之誓。”
江岄抬眼望了望天花板,片刻回道“的確,瑤光劍神以劍立誓,為守衛邀月而戰,至死不休,賦予此劍守約之名,並以守護之道為劍靈,這是六界皆知之事。”
“可是此劍有兩個劍靈之事,卻無人得知。”
浮黎抬起眼,微微有些詫異“願聞其詳。”
江岄直起身子,雙手附上劍身,而後右手指尖拂過劍柄上的金色琴弦,細細撚揉,那琴弦便似一條小蛇般繞在他的指尖,靈氣四溢。
他神情微沉,語氣藏著一絲無奈道“這弦,便是我立下的第二道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