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顫抖著抱起早已斷了氣的江無憂,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雙目充血,目眥欲裂,嘴裡不停地喃喃念叨著“對不起……我回來晚了……無憂,求求你……彆丟下我……”
“我錯了……我再也不到處跑了……我答應你……我就呆在邀月……哪兒也不去……你回來好不好……”
“我答應過樂胥的……要好好照顧你……保護你……求求你……求求你回來……我真的錯了……”
浮黎當時站在遠處,看著那人一貫高大挺拔的身軀一點一點崩塌,心無聲地一顫。
如今想來,他那時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知道,他贏了這場隻有他一人上心的博弈,可看著江岄痛苦的神情,他一點勝利的喜悅都沒有。
布局者,落子無悔。
極北的寒風中,琴川還在叮鈴作響,江岄仰天長嘯一聲,輕輕放下江無憂,手執長劍,渾身的煞氣與憤怒急需發泄,每出一劍,折損百人。
戰局瞬間扭轉,那些螻蟻一般的邀約子民紛紛退下,隻留一抹白衣身影。
真正的不死不休,哀嚎之聲起伏不止。
那些原本執意要滅了邀月的神族被江岄的氣勢所迫,丟兵棄甲的乘著雲便想跑,卻被一根金色的細線捆住,動彈不得,狼狽至極。
浮黎不再作壁上觀,再不出手,這些廢物一樣的神族估計會全數死在江岄的劍下。
那人在血泊之中,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而他飄然而落,不染纖塵。
江岄察覺到他的到來,猛地轉過頭,血紅的雙眼刹那間有些怔愣,而後五官扭曲起來,目眥儘裂,血流不止,他猙獰道“是你!”
“是你害我!”
“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視你為知己!”
“樂胥!忘川!邀月!無憂!這一樁樁一件件!一次又一次的算計!”
“可笑你堂堂神族太子,竟連除去我這麼一個邪神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動手!”
血色的風撕裂了琴川的悲鳴,江岄的身影由遠而近,舉著劍向浮黎劈來,一如往常他找上門逼著他切磋時的模樣。
“我要殺了你!”
隨著這一聲吼,沒有等到淩厲的劍鋒,浮黎負手而立,麵無表情的看著江岄咳出一口鮮血,無力的倒在地上。
數月前的那一劍,穿胸而過,承影之力,不可能這麼快恢複,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進行的很順利。
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江岄竟如此看重江無憂,似乎還因為他的死產生了恨意。
不知深淺。
他突然感到索然無味,江岄不是個合適的敵手。
無妨,不過是一點點偏差而已。
當時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江岄醒來,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堂堂劍神,變得怕光怕血,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朝著北方磕頭,頭破血流也不肯停止,隻要有人靠近他攔阻他必定會被他劍柄上的金色琴弦擰斷脖子。
那琴弦來的詭異,他卻沒有深究,隻顧著心裡紛亂。
他從父神那取來了炎水玉,洗去了他的記憶,看著江岄從瘋魔逐漸平靜下來,最終變得無波無瀾。
江岄終於清醒了,可他再也不會對他笑,那個天真明媚的少年徹底脫胎換骨,無愛無恨冰冷至極,到有了一點身為劍神的淩然與威勢。
他麵無表情的道了聲謝,禮數周全,便頭也不回的從浮黎身邊離開,獨自回到邀月,從此半步不離。
茶水煮了一遍又一遍,承影也擦拭好了,可他的神殿再也等不到江岄。
——
憂神於華胥與玄光的恩怨糾葛,這一夜江岄睡得不算安穩,新年的開端如此,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好兆頭。
浮黎側過臉看著眉間微蹙的江岄,眸光溫柔而又複雜,又藏著酸澀與掙紮之意。
“我已悔過,不敢冒險你能原諒我……所以……彆恨我,好嗎?”聲音極輕極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