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良緣!
這片樹林靜謐而幽暗。
欒夏生一雙剛勁的手沾滿了泥土。他自從被洛家收養以後,就從未做過粗活。眼下跪在這一個土丘前,神情漠然,眼中早沒了當年還是白於山莊大師兄的意氣風發,他捧起最後一缽土,細致地撒上。
而後拿起放在身邊的普通鐵劍,起身離開了紅裳雪的墳。
剛剛經曆過生離死彆的人,身上總有一種不畏世事的絕望。隻因他們覺得,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有比眼下的情況更糟。
可是欒夏生剛走近那座宛如邪惡棲身的山峰時,卻聽到了人聲嘈雜,刀劍鏗鏘。
他已經從紅裳雪口中得知,他義父被關押在赤月教總壇地牢並不會有性命之憂。自己先前功力未恢複,也無法離開紅裳雪去救人。眼下,那個困住他的人已經死了,他也需要重新振作去救洛衡天。
沒想到,事情的現狀卻超乎他所想。
欒夏生認得和赤月教之人廝殺正烈的弟子衣飾,均是武林中各大正義門派之徒。
眼見赤月教占得了上風,欒夏生連忙上前相助那些門宗弟子。幾招之後,就已把對方刺於劍下。
那武林盟會的兩三人看危機已除,不由鬆了口氣,看著欒夏生,卻是不認得。又見他衣服也不是門派弟子,驚異道“多謝義士出手相助,不知閣下姓名?”
欒夏生無心回他,未等對方說完,隻搶問“這是怎麼回事?武林盟會之人,怎麼來了玄陰山?”
幾人詫異,麵麵相覷後,其中一人回道“義士難道不是得知十五之日圍剿赤月總壇而來?”
欒夏生當下明白了為何紅裳雪定要他在十五號將她埋下。當時問她又不肯說,難道她早已知曉此事,卻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還是有心事隱瞞著他?一想到此,欒夏生心頭不由百味陳雜,也說不上是怒是悲,是痛是傷。
眼看這年紀輕輕卻神色滄桑的男子不開一口就要走,武林盟會幾人百思不得其解,待要追問,又還有任務在身,也就隻將他容貌記住,等事成之後再說。怕他不懂前方凶險,又好心開口“前麵正是那赤月教總壇,極為凶險。義士究竟是哪門哪派?”
欒夏生停住了腳步,轉頭走過去道“既然是盟會親自上玄陰山圍剿赤月教,那華盟主是否也已前來。在下白於山莊欒夏生,還請小兄弟們告知。”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著話,那幾個人臉色卻已大變。
“你說你是白於山莊的欒夏生?”其中一人心直口快,驚訝之餘已把話問出。
“小兄弟認得我?”
幾人麵麵相覷。
欒夏生見他們神色怪異,卻也無意多問,隻道“我有要事,還望小兄弟指引一下。”
其中一個才道“欒前輩,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會帶你去見盟主。”
“這是何意?”欒夏生倒是糊塗了。
“你叫他什麼前輩。這人忘恩負義,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洛老前輩好心在他顛沛流離時收養他不說,他卻聽信惡人讒言勾結赤月教要陷洛老前輩於不義!”另一人言語中厭惡之意儘露。
欒夏生一驚“你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對方冷哼一聲,“那天晚上我就在現場,你那老仆從的兒子都已經招了。你們不把柳家的滅門之災算在當年的魑魎教頭上,卻歸咎在洛老前輩頭上。甚至設計讓赤月教把白於山莊滅儘。如此報仇,和十惡不赦的魑魎教又有什麼區彆?白於山莊那天死了那麼多人,剛巧你就不在山莊。如今以為事了了,就裝作什麼事都不知道來找盟主,真以為你們能把這事瞞儘天下人?可惜得很,洛老前輩還沒死呢!”
“洛……”欒夏生被這無由來的指責驚得臉色蒼白,正要細細詢問,一聽得後麵的話,眼睛卻亮起來“我義父?你們見過我義父?他已經被救出來了?人在哪?”
“在哪?正是要找你呢!”
那最先開口的人不知其中細聞,見欒夏生眉目剛正,不似那薄情寡義之人,先前又聽過他的好名聲,聽同伴如此不客氣,倒是不忍,開口勸道“何必與他說這麼多。要見盟主,咱們帶他去就是。”
如此幾人像押囚犯一般帶著欒夏生上了山頂。欒夏生素來脾氣穩重,眼下雖然受了誣蔑,但心知這些人並非惡人,此中必是有了什麼誤會,於是順應跟著,不多言語。
未到山上,遠遠地就見前麵一火紅衣裳的女子一見他們,飛奔而來。
“大師兄……”
正是那洛凡音,手中拿著長鞭,一看見欒夏生落得這般憔悴,不由鼻子一酸,卻忘了要說什麼了。
“師妹!”欒夏生此刻見到洛凡音,心中百味陳雜。想起山莊未遭滅門之禍前,她仍像孩子一般為了躲避師父的嘮叨而乾脆離家出走。沒想到世事難料,才一夜之間,白於山莊就已不複存在。當初他連夜趕回,最擔心的就是她和師父的安危。誰知半路上卻被赤月教所攔截。在地牢裡看見師父時,雖然擔心他老人家是否受得了這苦,心裡卻更擔心洛凡音毫無音訊,也不知顧舟有沒有照看好她。
如今相隔近半年才相見,見她還好好地,欒夏生心中的石頭才算落下。但想起剛才的事,馬上問道“師妹,師父是不是已經被救出來了?”
洛凡音眼中含淚,連連點頭“半個月前顧舟帶著我去赤月教救他。那時候就聽爹爹說你原先在地牢,後來又被他們帶走了。你還好嗎?怎麼弄成這樣子了……”
“我沒事。”欒夏生連忙安慰,“對了,那師父現在在哪?”
“就在前麵!”洛凡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我帶你去找他。”兩人正要走時,洛凡音又見那幾個在後麵的武林盟會弟子,奇怪道“你們……”
“洛姑娘,剛才我們在東邊的山腰上遇到了你師兄,他說要見盟主,所以我們才帶他到這邊來。”
洛凡音想想昨晚之事,不由擔心這些人是不是對欒夏生出言不遜。想著剛才像是押解犯人一樣帶著她師兄過來的。頓時眼神裡閃過一絲厭惡,但礙於華盟主又連忙收起,隻冷淡回他們“既然這樣,辛苦幾位大哥了。華盟主正是和我父親在一起。我現在就帶我師兄過去。”
“洛姑娘,你可要小心……”
“多謝關心,這是我們家的事。”
說完一把拉著欒夏生就走,也不理這些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邊玄陰山山腳,不同於山上的血雨腥風,此時在這棵大樹底下,有三個身影正相對無言,氣氛奇怪。
隻見唐寧夕坐在石頭上,看著左邊盤腿坐地的顧舟,又看看右邊坐在馬車上的段承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們兩個,這樣好嗎?不用去幫幫華叔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