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串!
冬子開始了他的新工作,有時候雖然忙了些,但是他卻並沒有心累的感覺。
從容城那地方過來,就拋卻了痛苦的回憶,一切重新開始,有一種從零開始的暢快。
老板夫婦對他還是熱情的,羅哥也開始信任冬子了。送貨之類的事情況,有時也讓冬子自己一個人去。當然,與主家或者裝修工頭打交道的事,還是羅哥親自辦的。冬子知道其中有關節,不多問。
而黃姐呢,除了負責記賬和接待客戶之外,就沒什麼事可操心了。買菜的事,前幾天,也還給冬子說要買哪些品種,後來也就不堅持了。因為,她所知道的菜品,還不如冬子會做的多。
老板夫婦的誇獎,冬子也不以為意。因為冬子明白,老板夫婦,尤其是黃姐,主要是對美食沒有見識,根本不知道那些菜。但對冬哥來講,日常做菜的能力,隻是一種習慣。因為父親當年製作的五花八門的美食,冬哥能夠模仿的,大約不到十分之一。
但小時候看父親做菜以及母校最後幾個月的教誨,還是讓冬哥天然有做菜的基本功了。在一次整理白菜時,冬子突然又回憶起母親幾個月前的事。
那時,父親剛離世,母親的病已經越來越重了,但還是堅持理白菜,還讓冬子看著她操作。
“這白菜啊,冬天是最好的蔬菜了。以前沒有大棚,農村的,城裡的,都要靠它過冬呢。你看啊,白菜葉子包括菜心可以燒湯,白菜幫子,可以炒菜,跟任何肉任何魚在一起,它都配得上。這是最賤的菜了,但最有用了。莫看那些稀奇的貴菜,隻能配一樣東西炒。隻有這最賤的菜,才能百搭順口、百吃不厭。”
“媽,我曉得,我賣羊肉串,教我做白菜乾什麼呢?”
“冬子啊,媽的病怕是好不了啊,你呢,今後,怕是要自己做給自己吃了呢。如果娶上個媳婦,你會做菜了,彆人也會死心踏地跟你了呢。”
當時的冬子不以為意,今天想起這一幅,冬子眼睛倒像是進了沙子,有點濕潤起來。最愛自己的父母都離去了,這一生,隻有自己做給自己吃了。
母親教自己最賤的菜的做法,是要讓冬子,在最困難的時候,能夠活下去啊。
在武漢,這個地方,說起來是大城市,但實際上,是一個最為複雜的小世界。
過去多年前,這裡還算不上城鄉結合部。原來武鋼建廠時,就遠離了城區,當時武鋼廠區一帶,有一個特殊的名字紅鋼城。公交車上的站牌,至今還有這個站名。
紅鋼城與武昌區之間,有長達幾公裡的農村地帶,就是今天冬子所在的位置。所以,按傳統講,這裡算是廠鄉結合部。
但隨著城市的發展,街道與建築蔓延至此,這裡也變成城市的邊沿了,這裡又成了城鄉結合部。而且,這裡因為還有可供開發的土地、可供拆遷的低矮樓房,所以這裡又成了房地產開發的熱土。當然,隨著城市麵積的擴大,武昌所轄地盤,早就分解為武昌、洪山、東湖高新、江夏等幾個區,而紅鋼城所在的地盤,今天叫做青山區。這裡山多,叫這個名字,也算是名符其實。
前麵已經有過房地產開發的拆遷行為了,羅哥現在的家,就是原來的農村拆遷後建出來的。當然,羅哥本人的農村老家,現在還沒拆。
但有風傳,馬上就要拆了,這風聲一出來,滿街滿村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個風聲是個大消息。附近要修高鐵站了,而已經開始勘探的,是火車站最基礎的部分,那個麵積就已經夠嚇人了。當然,那是在黃姐村子裡的。黃姐理論上,是可以分得一份的,但她父母在世,所以,支配權在他父母身上。
但有一次,黃姐同村的人來店子閒坐時的談話,也被冬子聽見了的。
“你娘家要拆遷,就這幾天的事,價格談了嗎?”
“不都是政府的價格嗎?有什麼好談的?況且,政府跟我父母談,也沒跟我說一聲。”
“我是說,你們家也是奇怪,去年大家種房子時,你家怎麼不種呢?起碼今年可以多賠些吧?”
“還不是我那哥,他好意思。從小因為工作的事,便宜都讓他占了,沒我一分錢好處。後來想種房子,自己也沒錢,總想找我借。我不是不借,但我有個要求,畢竟兄妹,以後賠了錢,如果除開父母的,我們一人一半,那種房子的錢,就不算借,就我一人投資算了,可是,他不乾。”
“這樣的好事,他怎麼不乾呢?”
“還不是怕好死我了?父母的錢,還沒到手,怎麼用他都想好了的,對不對?他憑什麼,當年接班,戶口已經轉到武鋼去了的,根本不是本村人了,我還算本村人,對不對?他要獨吞,我父母在,我不想跟他爭,我也不差他那幾個錢,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錢我也不出了,但是,如果他想把父母的錢一個人獨吞,我還是要找他算賬!”
從小,冬子就是獨子,他有時候甚至有點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同學。有時在葛校長家,看到葛校長的孫輩們,雖然是堂兄妹或者表兄妹,但也像親兄妹一樣親熱,冬子就羨慕不已。但聽到黃姐這種情況,親兄妹之間如同仇人一樣算計與怨恨,是沒想到的。
葛校長家最大的好處是親情。他們家的人,總有一種相當溫馨的家庭感,從沒分過你我。當年葛校長剛退休,所有孫輩,都住在葛校長家,因為離學校近。葛校長與桂老師,就成了幼兒園的園長了,幾個孫輩的上下學要接著,夥食要自己弄,根本沒分你我。最突出的特點是,葛校長不要子女們拿一分錢的夥食費,全由他倆的退休工資裡出。
並且,關於作業輔導、課外培訓等,都是葛校長負責。正是因為如此,冬子有幸,也在葛校長家,接受了兩年的美術課培訓。
葛校長與夫人用自身的行為,感染著子女,什麼叫奉獻與付出,什麼叫家庭與親情。所以,在他家,兩個舅舅與三個姨媽,從來都是親熱和睦的,那種感情,真的會感染人。
時間長了些,冬子也就聽得多了些。畢竟,這商店,距離黃姐的娘家很近。黃姐與她哥的矛盾,關鍵在於她父母。她父母太偏愛兒子了,這是傳統文化的影響,最好的工作最好的機會都給兒子。甚至孫子從小的生活費與書學費,都是爺爺奶奶給的。要知道,他父母的收入,僅靠父親早年退休時的退休費而已,母親在地裡種些菜,就那點收入,根本填不了孫子花錢的無底洞。
黃姐跟著羅大哥算是發了點小財,也經常給父母拿些錢,但久了,黃姐就發現,父母會把黃姐給他們的錢,轉手就給孫子了。這,反而害了孫子。一個窮人家庭的孩子,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
最讓黃姐氣憤的是,過年時候,自己的女兒去給外公外婆拜年,外公外婆給的壓歲錢,隻有一百塊。而給孫子的錢,是一千!
黃姐對另一個村裡的閨蜜說到“他們隻曉得有孫子,怎麼樣呢?連個女朋友都談不上。我姑娘,他們問過嗎?不照樣有出息?”
對方也接話到“那怎麼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你家是出了鳳凰的。”
父母如果對子女處事不公,就會成為兄妹矛盾的源頭。從那以後,黃姐就隻給父母買東西,不怎麼拿錢了。除了父母生病交醫藥費是黃姐結賬,平時從來不給父母手上拿現錢。用黃姐的話說“我寧願把父母接過來跟我住,也不願意便宜了他。”這個他,就是他哥。
而那個村裡的閨蜜,最近來找黃姐就比較勤,當然是有目的的,羅哥早就提醒過黃姐。最後的目的,當然是借錢。因為她娘家因為拆遷前種房子發了財。她尋思,婆家所住的地方,估計也要拆遷,她要在規劃出來之前,趕緊種上房子,可以多得拆遷款。
所謂種房子,就是不講究質量地建房子。農村宅基地管得鬆,跟村上或者街辦疏通一下,或者夫妻辦個假離婚,要求批點宅基地是沒問題的。在這塊地上,儘量往高了修,當然最多也不可能超過五層,因為五層以上的建築,臨時趕工的地基,根本承受不了,現場就得垮。
這房子根本不是用來住人的,有的甚至玻璃都懶得安上,隻是求擴大麵積。因為政府賠償時,是按麵積來算的。農村宅基地,如果按地麵積一百平方算,修五層就是五百平米。不用說政府賠現金,就是賠麵積,就得了拆遷房五套了。雖然拆遷房的買賣有限製,但五年後,那就可以完成上市交易。那是多少錢呢?幾百萬了。
而他修這種水貨的種出來的房子,要花多少錢呢?大概三十萬就足夠了。十倍以上的利潤,有人就敢犯罪。何況,在今天,城市大開發的巨大利潤麵前,這已經成了法不責眾的行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