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樹長了兩年後,就開始掛果了。滿山遍野的紅的桔子,像燈籠,更像點燃何三運希望的火把,跳躍著燃燒。
但是,第一批水果出來後,麻煩就來了,這是精明的何三運怎麼也想不到的。這水果,如果拉到陝西或者河南去賣,隻要上了火車,一天就到,怎麼也可以大賺一筆,這一切,都是他事先計劃好的。
但最難的,是從地裡到車上這個過程。因為,幾十上百噸的桔子,如何從樹上摘下來,如何從地裡搬運到公路上,這是個難題。因為,那個時候,外出務工的青壯年根本沒回來,光靠這些老人與婦女,完不成這個任務。等他們那種慢慢小背簍折磨地搬下來,估計桔子沒搬完,都開始爛了。水果這生意,懂行的人都知道,如果不爭分奪秒,那得賠成什麼樣?
他算到了開頭與結尾,就是沒算到中間這個環節。他虧了血本,多年打工掙下的錢,就剩下這沒人住的房子了。他重新出去打工,現在,基本上在外地安家了。
民警在村裡的老人們中調查,幾乎沒人知道,這個何三運在哪裡打工。因為,他出去得早,人又很精明,已經不依靠老鄉團體,可以獨自生存了。
“前些年,我們村的娃兒有說在重慶遇到過他,也有說他在廣東,還有人說他在浙江,不曉得他最近在哪裡混了。”一個老人說到“前些年,還曉得過年回家上墳。這些年,回來得越來越少了。倒是今年春節,他是回來過一回,但沒到村子來,在他家的坡地房子上,有人看見過他,他還給那位鄉親送了一包好煙,好像在外麵混得不錯。”
村民們所知,僅此而已了。對於外流人口,如果不能從老鄉這裡打聽到消息,那找到他是比較困難的。
早期出去打工的四川人,多數是做餐飲或者建築,一般都是老鄉抱團,以取得生存安全感。但後來,各自發展得不錯,就漸漸分散,獨立生存了。
那就隻剩下唯一的一個希望,查身份證信息。何三運的身份證及戶籍信息被調了出來。當然何三運本人,不是那監控拍下的人,因為看他長大的鄉親,隻需要一眼就可以判斷。
何三運如果近期用身份證,買過火車票,飛機票,或者他辦過銀行戶頭、實名購買過手機,那都是查得到的。這是公安破案找人的重要渠道。
根據電腦裡出現的信息,何三運,名下有兩個以他名字注冊的手機號碼。一個早期是在廣東的,一個是近兩年在浙江的。在廣東的號碼,最近估計差不多停用了,一個月隻有幾個來電。而平時聯係最多的,是浙江的號碼。
他近期,沒有坐火車與飛機的記錄。當然,這也不排除他到處流動的可能性。因為,今天汽車交通已經比較發達了。
有一個信息,讓民警費解。就是,廣東給他聯係的人,有一個廣東的號碼,每個月會找他一次,僅僅一次,都是在十五號左右的時間。好像是固定約好的,這是不是一個聯係人呢?
另一個疑點,是他的銀行賬號,在兩個多月前,他的賬號上,有一個廣東的賬戶,給他轉了兩萬塊錢。按理說,如果是過去彆人欠他的不賬,或者他找彆人借錢,那至少得在不賬前幾天,給他打電話聯係。而聯係這個廣東號碼的時間與轉賬時間,相對隔得較近的,隻有一天。也就是頭天有廣東電話來,第二天,有廣東的錢進了何三運的賬戶。
那是不是有這種可能,這個人,就是何三運的直接關係人?
有萬源的民警提出何必那麼麻煩,直接打何三運的手機,問一下,他在哪裡,我們直接去找人,不就行了?
這是看起來最直接的辦法。但問題在於,如果何三運跟這嫌疑人是同夥,那就打草驚蛇了。等你抓到何三運時,不僅嫌疑人得到消息早就跑了,而且,何三運也已經早就準備好說辭,清楚地解釋那人那錢的來曆了。
對於一個犯罪團夥的精明人來說,你如果問他,你的房子為什麼有人住這麼長時間?他肯定會回答你我也不曉得,我都好久沒回老家了,我都不知道。如果你問,這錢是從哪裡來的?他會編一個,曾經借錢還錢的理由,你根本抓不到把柄。
馮警官此時想到,按常規方法,哪怕抓到何三運,也沒辦法繼續追查。於是,他覺得,不得不利用信息不對稱的原理,讓何三運在無準備的條件下,突然將他心理防線擊倒,讓他主動說出這件事情來。就像他過去,隻是為了柳葉與能娃的事找胡三。結果,還牽出一樁大案的線索。
根據何三運最近通話的地點,可以確定,他目前的居住地,是浙江金華。
一行人,迅速轉戰浙江金華。與當地警方配合下,在一個五金廠打到了何三運。他已經在這個五金廠當油漆工有兩年了。而他是油漆車間的組長,也算是技術骨乾。說明,這家夥,學習動手能力還是很強的。
據車間主任介紹,何三運近期,天天上班,沒什麼異常。這裡的工廠是標準化設計的。下麵的是車間,上麵的走廊邊上,是辦公的地方。馮警官們穿著便服,隔著玻璃往下看,發現穿著工裝的何三運,正在指揮著徒弟們,正確地開展油漆的程序,他們都戴著口罩,油漆的味太大,隔著玻璃都有感覺。
這個工作對人體的健康有影響,但工資比較高。何三運一個月能夠掙一萬多塊錢。
以什麼名義找何三運問話,這是擺在大家麵前的難題。馮警官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他建議,不妨直接從電話號碼上麵入手。
何三運被叫到一個事先安排好的辦公室裡,與馮警官麵對麵地坐著。看得出來,他很緊張,一個四川人,在浙江,突然麵對來自於陝西的警察,這是什麼情況?
“何三運,你也不要害怕,我們隻是找你問一些情況。”馮警官之所以這樣說,因為,從近兩年何三運始終在這廠裡上班的情況來看,他參與詐騙犯罪的可能性,非常小。
當然,如果何三運是參與者,這樣問就已經打草驚蛇了。馮警官之所以願意冒這個險,是因為,那詐騙犯太狡猾了,幾乎沒有給警察留下有用的線索。
前幾天,偵察那輛黑色捷達車的團隊,把結果回過來了。這輛車曾經出現在往宣漢的一條路上,但宣漢與達州之間,它卻突然消失了,再沒出現過。當地警察判斷,如果他們還停留在宣漢達州之間,那當地警察,就加大了摸排的力度。但至今,根本沒有發現人和車的蹤跡。
案子太大,涉及人員又多,但罪犯如此狡猾,這是馮警官進入刑偵行當以來,第一次遇到的考題。他想把這個案件,作為自己學習成果的試金石,所以,他本人,承擔了更多的工作。
當然,如果自己不是提前抓胡三,聯防隊員也不會打聽到這個案件的消息。胡三斷了聯係,人家就提前跑了。這事,說起來,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警官,你們想了解什麼,我就說什麼,保證不說假話。”
顯然,何三運過去沒有違法犯罪的記錄,所以還算是一個老實人。
“你原來在廣東打工吧?”馮警官好像不經意地從小事扯起。
“對,工作了好幾年,東莞、福田,都工作過。建築餐飲機械行業,都工作過。”
“那邊應該是掙錢的,你為什麼跑到浙江來呢?”
“那邊掙錢跟浙江差不多,但勞動強度要大些。我年紀大了,不適合拚力氣了。我還有些油漆的技術,遇到這邊給的待遇還可以,況且,當組長總比當工人強些,就過來了。”
“你一個月掙多少呢?”
“萬把塊錢吧,有多有少,因為有績效。”
“那你還不錯,你老婆孩子,現在在廣東還是在浙江?”
“老婆就在浙江,就在這們廠食堂做飯。兒子大了,跑到上海混去了,我們也幫不上,管不著。”
“你現在,跟廣東的人還有聯係嗎?”
何三運突然想了想,停頓了一下,摸了摸耳朵,搖了搖頭。
這個細節,暴露了太多信息,沒逃過馮警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