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寂靜下來。
顧朝顏感覺得出,裴冽在看她。
她望著對麵屋頂,淡淡道,“大人彆忘了我是商人,商人利己,趨利避害,我與他的這樁買賣一眼就能看到底,我賠了一年光陰,賠了大把銀子,說死都不能再賠上自己,所以大人不必疑惑我與他和離的決心。”
裴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他沒懷疑她的決心,他隻是討厭蕭瑾碰她,一下都不行。
“你怕鬼?”
頭頂飄際過來的聲音讓顧朝顏知道,裴冽氣消了。
“起初怕……不過說起這個,之前在大人頭頂拔的那根墨玉簪碎了,大人放心,我會照價賠給你。”
“不需要。”
“那我可真不賠了!”顧朝顏抬起頭,露出淡淡的笑。
裴冽低頭迎過去的瞬間她又望回對麵屋頂,“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隻要心裡有鬼就不怕見鬼,隻要沒有良心良心就不會痛。”
這輩子,她也想做一個像蕭瑾那樣的人,活的自私自利。
她得承認跟上輩子比,她自重生到現在,多數時候是開心的。
很開心的那種。
“大人不怕鬼嗎?”
“見怪不怪,奇怪自敗。”裴冽回答道。
顧朝顏喜歡這句話,“所以大人見過最壞的人是什麼樣的?”
“比鬼可怕。”
“偷小孩兒牙婆?”
“夫人可知那些被偷走的小孩子送到哪裡去了?”
顧朝顏想了想,“賣去富貴人家做下人,要是女孩兒,可能會賣到很偏僻的地方做童養媳,大人有所不知,鄉下很多地方娶不上媳婦的。”
“采生折割。”
“什麼?”顧朝顏疑惑抬頭。
裴冽束手站在那裡,眼眸深邃如潭,“他們會將那些孩子用最殘忍的方法敲斷他們的四肢,或者把他們毒啞,再摳掉眼珠,又或者乾脆割斷他們的舌頭,然後將他們扔到大街上乞討。”
顧朝顏震驚,“會有這樣的事?”
“夫人對這人世間的惡,見的少。”
這句話,顧朝顏也不會接了。
惡有不同,她雖沒見識過采生折割,見識過彆的。
裴冽也沉默了,當年他被顧朝顏救回潭州之後,外祖父一怒之下命帶著官府的人追了三百裡,終於找到那個牙婆。
原來像他那樣被虜走的孩子竟有三十幾個,外祖父去時那牙婆剛挖了一個小男孩兒的眼珠。
那小男孩沒挺下住,死了。
他低下頭,看著身側趴在窗上認認真真盯住對麵屋頂的女人,眼底流露出他都不曾察覺的溫情跟暖意。
如果沒有顧朝顏,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那個男孩兒一樣被抓回去,會不會有命活到現在。
顧朝顏,你救過我的命。
“大人討厭貪官嗎?”
裴冽收回視線,“拱尉司職責所在。”
“你討厭所有貪官嗎?”顧朝顏想到前世,忽然有了這樣的疑問。
裴冽想了想,“如果我說這朝廷裡不貪的官屈指可數,夫人可相信?”
“信。”她上輩子就是這麼想的。
“夫人覺得,拱尉司要不要把所有貪官都綁去砍了?”
顧朝顏顯然覺得這麼做不現實,“所以大人是有針對性的砍人?砍異己?”
裴冽低下頭。
月光如水,勾勒出他弧度清晰的輪廓,剛毅冷俊,那雙如鷹隼般的眸子銳利淩寒,會讓人產生一種本能的壓迫,“夫人是這樣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