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滑落,打濕了封逸身下的灰塵。
他有千言萬語,可此時與師父重見,竟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萬般心緒,最終彙聚成一聲簡簡單單的呼喊,“師父。”
老者不無愛憐地撫摸著封逸的麵龐,輕緩地替他擦抹掉臉上的血汙。
“沒事了,有師父在,你不會再流血受傷了。”
辛黎輕聲說道。
可世事就是如此,總有人喜歡去攪弄風雲,搞得他人不得安寧。
梟吳正是如此。
他狂放的聲音自廢墟深處傳來,“老東西,住在我家三年了,就沒想給點租金麼?”
一語落地,高十丈,四麵五尾八手足的龐大身軀,已出現在辛黎與封逸的身畔。
封逸見狀,不禁心驚。
“梟吳?”
梟吳八眉齊挑,“小娃子,你認得老子?”
辛黎移開目光,看向梟吳。
溫柔且充滿慈愛之意的目光在移至梟吳身上後,化作了冰冷與凝重。
“沒有租金,你待如何?”
梟吳仰天一笑,正準備說些什麼,忽地四嘴齊張,四條血線奪口噴出。
“他奶奶的,蠃那個畜生手真黑。”
異世界有句話,叫做說曹操,曹操到。
但對梟吳來說,此情此景卻是說蠃,蠃到。
蠃的一聲咆哮還未發出,已兜頭撞在了梟吳寬大的背脊之上。
正此時,辛黎的雙眸之中陡起血光,一刀橫斬而出。
這尊足以與九階異獸抗衡的梟吳分身,受不得刀風斬斫,立時斷為兩截。
骨刀翻飛,連翻三十六刀,正是追風刀法。
梟吳分身被斬成一縷黑煙,散於天地間。
刀法未儘,辛黎已欺近蠃的身旁。
一刀、兩刀、三刀……
刀刀致命。
任蠃強悍,終是難擋刀威,碎成了滿地肉糜。
“呼……”
辛黎長舒一口濁氣,眸中血光散去,收刀回身。
再看封逸時,不禁神情大變。
封逸依舊橫臥於地,並無異狀。可在辛黎那渾濁的一雙老眼之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一條虛幻的魂魄,順著封逸微張的嘴巴,鑽進了他的身體之中。
那魂魄是一條胖大的鯉魚,白鱗紅尾,背生一雙骨翼。
正是蠃。
“主人……”
虺拖著殘軀,歪歪斜斜地自廢墟中爬了出來。
龍爪著地,停在封逸身畔,滿麵擔憂。
“蠃,你若敢壞我主人神魂,我必殺儘你的血脈子孫。”
虺狂吼怒嘯。
封逸麵起疑惑,卻忽覺一股鑽心劇痛自體內發散出來,急襲四肢百骸。
“啊……”
他再也忍受不住,放聲大叫了起來。
痛,非常痛,平生未有之痛。
封逸並不是個怕痛之人,他常說死且不懼,痛又何妨。
可今日,他嘗到了天底下最劇烈的痛苦。
麵容扭曲,渾身痙攣,冷汗長流,隻瞬息間便打濕了他的衣衫。
虺憂心怒吼,辛黎已連翻彈指,去封點封逸前胸的各處大穴。
封穴無用,辛黎再將封逸攙起,豎掌在他身後,急將自身的精純元力輸送到封逸的身體之中。
卻未想元力方出,忽有一股熾烈火氣,自封逸的體內急衝而來。
火氣狂猛之極,憑辛黎那足以斬殺九階異獸的強橫修為竟也無法抵擋。
他悶哼一聲,被震飛至十丈外,摔跌在廢墟碎石之中。
“火族聖物,天火之精!”
辛黎爬起身後,連翻咳嗽。掌心火辣辣的痛,內中皮肉已被火氣燒成一片焦炭。
“老先生,主人這是怎麼回事?他的體內怎會有火族聖物?”虺急聲詢問。
辛黎痛心一歎,似又想起了那不忍回首的往事來。
虺沒有得到回應,又問道“蠃的本命神通是噬魂,主人修為不高,如何能夠抵擋?老先生可有法子救主人一救?”
辛黎沉吟良久,“若無天火之精,我拚著耗損半數修為,定可將蠃的神魂自逸兒的體內震出。可現在……”
一瞬間,老人家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他本將自己的殘生寄托在封逸的身上,卻不想一時不察,竟致封逸於此境。
痛心、悔恨、懊惱已不足以表達辛黎此時的心境。
兩行苦淚,自老人家的眼角滑落。
淚水朦朧了雙眼,辛黎的眼前似浮現出了當年的種種。
男女二人忽來,與還是木族太子的辛黎邂逅於荒野之中。
“在下江落鴻,這是內子雲飛燕。”
“雲飛燕?”豐神俊逸如謫仙的辛黎手搖折扇,腦海之中隻剩下‘雲飛燕’這三個字,以及那張美到讓人不敢直視的麵容。
隻可惜,她已有了愛人。
辛黎望雲長歎。
“江邊落鴻,雲中飛燕……”
辛黎呢喃自語,好生豔羨。
一杯杯烈酒下肚,辛黎始終忘不掉雲飛燕的身影。直至那一日,雲飛燕即將分娩。
舊疾複發,通體冰寒,母子難活。
江落鴻一夜白發。
辛黎心中之痛,並不比江落鴻遜色分毫。二人計議三番,最終定下了計較。
江落鴻赴火族,盜取火族聖物,天火之精。
辛黎回木族,偷盜木族聖物伏龍鼎。
兩人功成,煉丹整三日,終於煉成一粒神丹,救回了雲飛燕母子的性命。
可老天無眼,危險早已蟄伏在他們所看不見的黑暗之中。
……
靈霧山脈,冰天雪地之中。
三婆婆逃得生路,深覺後脊生寒。
“這夷洲蠻蕪之地,怎會有次絕境強者?他修習了什麼功法?竟能突破極境,邁出那最後一步?他的刀……莫不是前朝太子齊無名當年遺失的那柄刀?”
正想著,忽聽劍嘯聲起。
三婆婆扭頭回望梟吳祭壇,但見一柄三尺青鋒攜裹分天裂地之威,疾刺而來。
這是一柄劍,無主之劍。劍有靈,自動尋敵來殺。
這柄劍原也是有主人的,隻是它的主人早已死去多年。
“江家棄子的離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