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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楷頓時興致起來,忙催促快說。去最快更新章回雖未說話,也注目殷陸。殷陸這才將霍言道油鋪官司一事從頭至尾細細講起。末了說“這字據證人俱全,若要是旁人,說沒有一絲半點疑惑之心,那定是不能的。然而這霍掌櫃是咱們家常來常往熟了的,為人也仗義大氣,家裡那位徐氏奶奶也是個實誠賢惠人兒。故而怎麼想,這場官司都有蹊蹺。但偏有這麼個字據,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又無可奈何。”
殷陸說完,眼望向謝楷章回。卻見兩人麵麵相覷,臉上都顯出怪異之色。殷陸一驚,忙問謝楷有何不妥。謝楷搖頭不答,章回卻起身出房,片刻後,執了一張薄薄箋紙狀物進來,放在桌上。殷陸一看,卻見文字內容,正與先頭油鋪掌櫃霍言道所說一般無二,不由愣在當場,問道“這物件,兩位少爺竟從哪裡得來”
章回道“便是應天縣書辦李普才剛送來,問黎先生紙張墨色。先生病中不敢立時結斷,叫先留下,待午後精神頭足了細瞧。以殷老爹說,便是這字據無疑了”
殷陸點頭稱是。又問“然而黎先生怎麼說”
謝楷道“這紙張墨色,俱是舊的。時間雖不好認,但看著少說也有年以上。又有簽名畫押,果然看不出假來。隻是,我看這紙甚是粗糙。按你說那霍家長男讀書不堪,舉動起居卻每以老爺自居,這等紙卻不是該用的。”
殷陸聞言稍顯喜色“少爺這話頗有理,不妨竟告訴李書辦去”
一旁章回搖頭道“雖有理,卻隻推斷,並非實據。再說,按著霍家一說,這字據是十五年前立的。那時霍言道也才剛剛盤下油鋪,家境並不如今日,霍家用劣等的紙張也無可疑。”
見謝楷對這一番話並無可辨,殷陸不禁歎道“如此,霍家的官司,到底是隻能依這字據了。去最快更新”
謝楷卻道“我看也未必。霍家情形若真如你說,老爹、兄弟俱不成器,言行多有囂張不堪,其鄰裡便該有人知道當年情形,是否家有百兩之餘財。又有霍言道盤下油鋪,雖然老劉掌櫃不在,其契約、見者俱應還在,也可為證。再有他內人徐氏,既偷當了金珠,無論贖回死當票據須在,也可設法尋出。幾下累加,便知道錢財來去。”
殷陸連連點頭,應道“確是如此。我當轉告霍掌櫃。”
謝楷聞言微笑,轉頭向章回。卻見章回拈著字據,反複細看,臉上似有遲疑之色。謝楷奇道“怎的你竟看出不同來這紙張墨色,竟有破綻”
章回搖頭,道“我於這方麵並不通,不知道好壞。隻是看著字據行文,總覺有哪處不對。”
謝楷笑道“想來不是不對,而是文字粗糙,不堪入你章回章相公之目。但便是這等淺陋文字,也可知霍家父兄水平高低,難怪年近天命,還是個摸不著府院門的童生。”
章回道“這文字確實未經推敲,淺陋得很。但用詞造句,卻也淺顯明白,時間、事情、涉及的人、錢財交割都說得十分清楚。若能加以潤色,未必不能成就一篇好文。”
謝楷頓時笑起來“知道你平素就偏好這一流平實淺淡文字,而今竟連這個都不放過了。但既敢說如此,我倒要看你改一改。”
章回道“改卻不忙。隻是這字據中,必有可疑之處,我一時卻想不出來。”
謝楷這才真奇了,起身到章回近處,細細看那桌上字據。念道“今有小兒霍學,盤油頭劉香油燭蠟鋪一間,前後房三間,正屋七架、側為五架;學徒小廝兩名。家什、用具、作料俱全。折價紋銀兩百零七兩八錢整。現尚缺銀一百零四兩整。求借父霍德根。霍德根有現銀七十五兩,不足,向西鄰曹醉猴、孫有各借銀一十五兩,湊成一百零四兩,借與霍學。因事涉外姓,故此立據。景定二年九月廿二。”
謝楷念到此處,笑道“他倒也有趣,特特在這裡補一句,是否若無曹、孫之事,他父子之間便無借貸一說”
章回搖頭“這卻不知了。”一邊繼續念道“借主霍學。借數銀一百零四兩整。貸主霍德根。這裡附注霍德根僅有現銀七十五兩,又向曹醉猴借銀十五兩,向孫有借銀十五兩,合成足數。借主保山邱茗端。下麵借主、貸主、保山簽字畫押,裡正舒長福簽字、印鑒。再下兩行,今收到霍才歸還銀十五兩利一兩四錢一分,曹醉猴,景定三年正月十九,簽字畫押;今收到霍才歸還銀十五兩利三兩一錢六分,孫有,景定三年七月初三,簽字畫押。”
謝楷道“這些算是清清楚楚,又哪裡不對”
章回搖頭不答,一邊口中默念,一邊負手在身後踱步。謝楷隻聽他反複念著“立此為據,景定二年九月”與“曹醉猴,景定三年正月;孫有,景定三年七月”,不禁悄悄問殷陸“怎的這時間銀錢不對不該這麼高的利”
殷陸也悄聲道“若以行市,這利錢在十五年前也算是高了”
一句話未了,章回突地一拍手,轉身逼到兩人麵前,笑道“殷老爹,果然還得是你這不對處,果然叫你找著了”
殷陸聞言驚喜,謝楷更是奇了,一把抓住問道“什麼難道這利錢有不對”
章回笑笑搖頭,道“利錢多少,我並不知。然而殷老爹方才說十五年前,卻顯出這字據上有處要緊漏洞來。謝楷,謝啟莊,我來問你,你可知道孔聖人在曆朝封號”
謝楷一怔,先說“這算打哪兒冒出來的問題”隨即肅容,垂手道“孔子名諱丘,字仲尼,賢人七十二,後尊天下師。其歿,魯哀公親誄曰旻天不吊,不憖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餘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尊為尼父,是為美稱。漢元始元年,平帝封褒成宣尼,授位公爵。北魏太和十六年,孝文帝尊文聖尼父。北周大象二年,靜帝封鄒國公。隋開皇元年,隋文帝尊先師尼父。唐貞觀二年,太宗尊先聖,十一年改稱宣父。乾封元年,高宗贈孔子太師。武周天綬元年,武則天封孔子為隆道公,授位公爵。唐開元二十七年,玄宗封文宣王,其王爵與周天子武王、成王同。西夏仁宗三年,仁宗頒布詔令曰尊孔子為文宣帝,令州郡悉立廟祀,殿庭宏敞,並如帝製。南宋後,李鄭破金建朝,雖僅三代,但天華二年、嘉寶六年、鼎泰十一年,三尊文宣帝號,建立廟祀。至我大雍,尊孔複禮,雖不似前朝加以帝號,但英化元年,宣帝上孔子尊號大成至聖;德盛三年,成帝封大成文宣王;世祖襄帝靖和元年,封至聖先師;康帝景元二年,封大成至聖先師,改孔子後裔自唐以來襃聖侯為衍聖公。上皇景定四年正月,封大成至聖文宣先師,重修南京文廟、山東曲阜文廟與神京文廟,定四時祭祀之禮。”說畢,謝楷長舒一口氣,向章回笑道“如何,我說得可周全”
章回撫掌“果然不愧是謝啟莊,博聞強識,明陽書院裡號稱第二再無第一。”
謝楷臉上帶笑,問“但這一篇與你所謂字據上的要緊漏洞,又有何關係”
章回笑道“此中關係再大也沒有。啟莊你方才說,上皇景定四年正月,追封孔聖、重修文廟,可還記得同時又有一道旨意,旨令避聖人諱”
謝楷一愣,但隨即想起“不錯,正是如此。為避聖人諱,書寫行文,丘需缺筆。同時百家姓中丘改為邱,借邑部邱之字形啊”說到此處,謝楷猛地大叫起來,拈起桌上字據,直指其中保山一欄名字。“邱茗端,邱茗端,此處丘右有邑,正是一個邱字然而上皇令避聖人諱的旨意在景定四年才發,這小小的鄉塾塾師竟有何本事,在景定二年九月便得知上意”
章回微笑頷首,道“正是如此。姓氏之丘加邑部,乃是十三年前事;十五年前的字據,又如何寫出邱這一字體可見必是後人偽造無疑。”向殷陸道,“殷老爹,可見是你一句話,點醒這番見識。”
謝楷笑道“果然不錯。殷陸,你且回去,速速告知好友,免他擔憂。”
殷陸一路聽來,已覺目眩神搖,但友人無礙,一時笑容滿麵,滿口應道“正是,我這便與他去說”
章回道“且慢。不忙。”向謝楷道,“這字據是李書辦送與黎先生鑒彆真偽,我等既看出破綻,不妨先與先生說了,再轉致李書辦處。再者,這字據上雖文字上一時有誤,但墨色紙張竟連先生也不能立時認出,可見不是尋常手筆,更不是輕易能得來。故而此次霍掌櫃官司若要全勝,或還要預防些波折。”
謝楷、殷陸一聽,頓覺一凜,隨即連連稱是。三人又做一番商議,計劃周密,這才從廂房往正屋尋黎先生去。
而後三日,應天縣開衙,審斷霍家油鋪官司。堂上張縣令一口指出字據上“邱”字謬誤,斷明案情,將原告霍氏父子並偽證之曹、孫、王家定罪責罰,頓時大快人心。至於後頭張縣令進一步追查字據來源,自造假之人牽扯出京城裡的一樁偽畫大案,得上峰垂青高升而去,則是後話,此處略去不表。
卻說這邊章回謝楷,又服侍黎先生幾日湯藥。黎先生身子漸漸痊愈,幾人便搬出報恩寺邊彆院,返回到雞籠山下明陽書院裡去。這一日,章回謝楷讀書功課畢,正圍棋作耍,突然有一灰衣仆從來,送與章回一封家書。欲知章回家書裡說的什麼,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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