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拖延或隱瞞又能有多久呢?徽州說遠也已不遠,最多四五天,刺刺終究會知道的。他眉頭深鎖起來。正如自己那個未能決斷的決斷,那從未對她坦白的命運——你說你沒有欺誘她,可分明一直在給她虛假的期待。
宋客見他沉默,也沉默了。有些事情他也實在看不透,所以君黎要逼他一路同行,他也乾脆不反對了。他注視君黎的背影。他覺得,有些答案,或許要用自己的眼睛慢慢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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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白得很早,可刺刺醒得更早。她收拾停當,獨自坐在屋裡,不敢去尋君黎,怕他仍在昨夜那未明的情緒裡。
不過日頭升起時,君黎已經來敲門,那見了她的表情訥訥的,像是不好意思。
“我昨晚是不是太凶了?”他進門帶著些歉意。“你沒生氣?”
刺刺笑出來。“看我像生氣?”
“走吧,我請你去吃好的。”君黎見她笑,便伸了手給她,“反正今日不走,我們有許多時間。”
刺刺瞧見他伸出來的手反遲疑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君黎攜了她出門,才道“對了,那宋公子也在,還要叫他一起。”
刺刺聽到這話又一愣,欲待抽回手來,一用力,卻偏偏沒抽得出來。“你怎麼……你不怕被他看見了多生胡言亂語麼?”她跺著腳不肯走,臉紅了起來。
“他早胡言亂語過了——昨日我們那一路早給他鬼鬼祟祟見了。”君黎回過頭來。“那麼喜歡看,乾脆讓他看個夠。”
刺刺心裡說不出是一沉還是一浮,手上也像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了。“他看見了?那昨晚上你臉色那個樣子,是因為……”
“是啊,他還敢來問我。不過我後來想想,被人看見了也未始不好,否則,或許我們才真叫鬼鬼祟祟。”
“可……”刺刺嘟噥道。“可也不用故意這樣啊……”
“我沒故意這樣,有他沒他,我都這樣。”君黎說得堅決,拉了她便下了樓去。
話雖如此,可誰又覺不到君黎潛心裡那一絲兒示威之意。倘若真的三個人走在一起,他是個道士,旁人自然要將宋客與刺刺這一雙少年男女視作一途而將他排除在外,他恐受不了那般境遇。
這是種往日絕不曾有、也不屑有的心思與行徑。他覺得,這或許是自己在愈來愈遠離那個往日的自己,在愈來愈接近另一個自己。
宋客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到了下午,兩人依約去練劍,他覺得不便隨行,便欲獨自回去。
君黎偏叫住了他。“你想走?”言語裡隱隱然有威脅。
“我是好心不想偷看你們劍法。”宋客有些不平。
“沒關係的啊。”刺刺已道,“一個人回去多無聊,你在正好幫我們習練習練,君黎哥說你的功夫很不一般呢。”
“嗬,不敢。”宋客不料君黎對她這般說自己,倒也不無點高興。“既然單姑娘開口,我勉為其難幫幫你們了。”
幾日不練,君黎陪刺刺將劍招重拾了,方始合練。宋客既然受邀留下了,原也想趁機看看看君黎的劍法究竟是什麼路數,可見他與刺刺習練之間,並不是昨日與自己交手時那一路招式,不免意外。偶見兩人停下講解,他豎耳細聽,聽其中大多是五行八卦用語,心道這道士竟還真像那麼回事。
道家“天人合一”、“陰陽相輔”、“相生相克”那些理,他自然也聽過,這回再去看兩人這劍法,就稍許看出了幾分門道來,暗想這劍法的章法氣度,還真與道家之法有幾分相合,其精妙比起昨晚君黎與自己交手時所用,卻又另有一番天地。
刺刺練至自如自活,便往邊上一瞥,道“宋公子,你來與我們對手麼?”
宋客早有些心癢,一躍而至“卻之不恭。”
“不過啊,我們這劍法是兩人同使的,宋公子不要說我們以多欺少?”
宋客拔出那看似斷刃的奇劍來,隻道“請指教。”
君黎與刺刺兩劍同時指著他,他隻聽君黎不無蓄意地說了一句“刀劍無眼。”
是好意提醒,卻也是有意嘲弄。
他就有些不忿,也不答話,搶手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