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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錦說她對程蕙蘭很好。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哄著人,程蕙蘭是大小姐,她平時跟在身邊跟小丫鬟似的。
程蕙蘭也不是她讓人綁走的,她還幫程蕙蘭儘孝了這麼多年。
“我對我親爹都沒有這麼好。”
程礪鋒在門外站著,仰頭看看天,可能是裡屋的話太誅心,也可能是晚霞灼目,他眼睛一瞬就紅了,從前很多舊事都在眼前回放。
宋錦第一次來程家時,已經快六歲了。
她那位才華橫溢,卻是哥兒身的爹爹去世後,她才被允許跟程家來往。因為宋家沒人能攔,程太師想接人,能直接過去。
那時玉蝶跟蕙蘭兩個也就四五歲,都要叫她姐姐。
府裡沒人壓著,玉蝶跟蕙蘭性子都很直率,敢說敢笑,那時年幼,看宋錦穿得不好,又瘦巴巴的,以為她是新來的丫鬟。
府裡小姐們會配幾個小丫頭,從小接進府,跟著主子一起長大,這樣養出來忠心。
因為這個誤會,玉蝶跟蕙蘭都被程太師罰了,要她倆去伺候宋錦一天。
那時程礪鋒跟二弟對此不滿,但二叔才過世,父親正悲痛濃鬱時,隻罰一天,宋錦也怯懦著,不敢使喚人,他們就沒說。
再後來,是家裡姑娘們長大,有了各自玩伴。
玉蝶不喜歡宋錦,說跟她講個事情都能把人急死,還動不動就哭。她寧願出去跟一些並不真心的貴女們玩,大家互相炫耀著什麼東西,也能得個樂趣。
蕙蘭就會帶著宋錦,不論是寺廟祈福,還是遊園燈會,亦或者是普通的逛街買衣裳首飾,家裡請了女先生,都要請宋錦過來一起學,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要給她一份。
二弟是依了她的意,給她買什麼,都會準備兩份,這樣程太師也滿意。
程礪鋒就不喜歡這樣,世上衣飾萬千,可以買,可以送,為什麼偏要一樣的玉蝶都沒有非要一樣的,宋錦各方麵都跟蕙蘭氣質不一,送過去她也用不著,何必浪費。
所以宋錦也對他不喜,以前見了他,柔怯裝害怕,後來見了他,明嘲暗諷,想要激他發怒,再去太師麵前告一狀。
裡屋對話還在繼續。
四妹剛失蹤那陣,他拿類似的手段嚇唬過宋錦。
因為宋錦平時表現太乖順卑微,那陣子戰戰兢兢神神叨叨,不像是她說的那樣,自責於跟蕙蘭吵架,導致蕙蘭走丟,所以精神失常。
但那次的嚇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不論是說有人看見,還是說拿到了相關證據,宋錦都咬死了不認。
整個宋家都被弄得風聲鶴唳,宋錦能接觸到的人,全部排查過後,間接接觸的人也找了,一點線索都沒有。
直到故技重施,又叫人在帕子上寫字,浸泡做舊。
同一個手段,時隔多年,才終於有了用處。
宋錦在害怕,怕這是程蕙蘭留下的東西。
那她又怎麼會與蕙蘭失蹤的事無關。
宋錦瞪著眼,求饒也倔強的認為她沒錯。
“我隻是那麼一說,她自己要過去的,關我什麼事我後來也知錯了啊,她回不來,我不是在給你們儘孝嗎你們府裡人都看我不順眼,我這些年就好受了我為什麼會受這個氣還不是為了她”
程太師問她,“她要去哪裡”
宋錦不想說。
程太師說可以,“那再等證據吧。”
宋錦垂眸,抓著裙角心思搖擺。
她覺得應該沒有其他證據了,要是有,早該找來太師府了,哪裡會等這麼久
程太師就跟她講雲程在村裡的日子,“蕙蘭產子後沒多久就去了,雲家父子倆相依為命,還啃草根,吃樹皮,過冬的時候像樣的棉衣都沒一件,隻能窩炕上取暖苟活他這些年過得苦,我說想接他到府裡,他夫君一起來,他不願意”
宋錦才不管雲程以前過得怎麼樣,她巴不得雲程早早餓死凍死病死,也好過今天來這裡破壞她的幸福生活。
但這事關乎到她以後能不能好好的,她便聽得認真,也抓住了重點。
至少跟葉存山成親前,程蕙蘭留下的遺物,都是沒人辨認的。
他們不是沒有想尋親,是因為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宋錦又開始發抖,她不知道程蕙蘭還會寫什麼東西留下。
她說“真的不是我,我隻是告訴她,有個院子裡的小孩很可憐,好幾個孩子都等著善堂接濟,吃不飽穿不暖。”
這事能直接聯係善堂,程蕙蘭這種千金小姐不必親自過去。
是宋錦說她聽見人哭,好像有人生病了。
兩人當天出來閒逛,宋錦敏感,程蕙蘭跟她一起時,都不會帶丫鬟跟著,閒逛所帶的銀兩也不多。
宋錦那時還內斂,沒有獨立處事的能力,要她過去跟陌生人交談,給金銀,她是做不到的。
程蕙蘭不需要她說,就答應過去看看。
宋錦說不能要她破費,摘了身上幾樣首飾,用帕子包起來,要程蕙蘭帶過去,顯得她對這件事很著急,很上心。
程蕙蘭本說回府叫人,都因她這迫切擔憂的心思動搖。
這首飾她不想拿,宋錦說她的首飾不值幾個錢,送過去正合適,換了程蕙蘭的,太過貴重,人家可能不要。
說得真心實意,後頭的事都替人考慮好了,程蕙蘭心下顧慮也沒了。
或者說,她就沒想過宋錦會騙她。
宋錦以前也沒想過。
她就是無意間聽見有人說,那個院子裡的人,乾的營生不正當,裡頭的人來來去去的換,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裡。
她想要程蕙蘭被送走,這樣太師府給她的東西就是獨一份了。
她不用跟在程蕙蘭後麵被叫表小姐,也不用被程蕙蘭的朋友用怪異鄙夷的眼神看著。
她能自己當大小姐。
後來的事,她不用說,裡外父子倆都猜得到。
程礪鋒回過身,望著麵前這扇門,等著程太師發話,看他要怎麼安排宋錦。
這個時間過得很慢。
站在背光的陰涼處,他脊背都被炙烤得刺骨的疼。
程太師說“我沒辦法再留你待在太師府,你也不能住彆院,我讓你二堂哥送你回宋家,以後就當沒有親戚關係。”
宋錦在裡頭大叫起來,不要這個懲罰,“我都坦白說了我有後娘,她不想我好,她想隨便把我嫁了我爹不管我他眼裡隻有弟弟是你接我過來的,我跟他們關係差,你把我送回去,你不如把我禁足”
禁足給了她很大的靈感,“你把我禁在蘭園吧,我還能給你儘孝”
程礪鋒沒再聽,轉身走了。
回到他這偏院,虞氏看他黑沉一張臉,心裡也有猜測,“真是宋錦”
程礪鋒徑自去書房,攤開了紙筆,眉間皺著研墨。
虞氏跟進來,把房門關上,半晌有些不可置信道“爹要留著宋錦”
程礪鋒表情冷,唇邊一點細微弧度顯得嘲諷。
不想說這事,他問雲程那邊怎麼樣,“存銀不會被罰,但我看這府裡也住得糟心,我記得你名下還有兩套小院現在叫人去收拾吧,明天我跟他們說,搬出去住幾天。”
一家三口難得來一次京都,遷墳認親結束後,也有自己私事要辦,在府裡待不舒坦,換個小院子,他們關起門來自己住,比客棧要舒服,也省錢。
虞氏不想去,“爹吩咐了你自己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被罰一下沒麵子。”
程礪鋒將墨條重重砸桌上,“他都不要臉,我要什麼麵子。”
這話說得太重,虞氏都給嚇了一跳。
她平時管家說一不二,家裡男人從不插手過問,夫妻倆回屋後,程礪鋒雖麵冷,但不會駁她顏麵,兩個人成親快二十年了,一直感情好。
這麼發脾氣頭一遭。
虞氏原地坐了會兒,又回到了那個問題上,“留著宋錦,是怕她沒命吧怎麼也該有個家法”
這話一落,換來程礪鋒冷笑連連。
虞氏從沒見過他這樣,猜他是要被氣瘋了,想起來個東西,連忙起身去拿。
回來時,她把雲程畫好的少女遊園圖放他桌邊,還沒開口,程礪鋒就催她“要我去親自找人”
虞氏說剛讓人去找文瑞了,“文瑞是嫡長孫,在府裡比你有臉。”
他去辦,太師有不滿,也不會罰。
程礪鋒這就好了些。
翻開少女遊園圖後,他心頭火又蹭蹭蹭。
他四妹要是個惡毒心腸的人,以前待宋錦不好,宋錦這麼做,他當是報複,他痛心也當是四妹自食惡果,不滿也當他爹公正不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