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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鄉試氣氛濃鬱,被周邊人感染,越臨近月底,家裡就越緊張。
不想胡思亂想,所以找事情忙。
隻是一閒下,就不受控的去關注這些。
各地都有錄取名額,他們省錄取四十五名。
雲程覺得太少了,葉存山說有的地方隻錄取二十,還有十個的。
“我們省錄取人數居中,還不錯。”
雲程並不覺得安慰。
所幸考完時,已經是月中旬,說著日子難熬,一天天數著等,也等到了出榜日。
貼榜日用寅辰日支,取龍虎榜之意,恰好是桂花盛開的時節,俗稱桂榜。
那頭老早就聚集了人,他們家更是請了相熟的鏢師過去幫忙看接考時發現了魁梧漢子在這等場合的優勢,就愛找他們。
家裡人緊張時,葉存山表現得淡定。
到這天,他就不裝了,一清早就去找杜知春,邀他一塊兒去看榜。
雲程跟存銀也想去,才去巷子外麵,看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潮,就一起縮回了腿腳,老實回家了。
人太多,即使有葉存山護著都不行,他自己不被擠扁都不錯了。
杜知春看這麼多人,也有退意。
葉存山說“到時我家放鞭炮了,你還在眼巴巴等。”
杜知春
“行,走吧。”
羅旭就不約了,考完以後,羅旭就放鬆了,說不用去看榜,反正考不上。
謝晏清也不用約,他爹不會讓他來看,謝老板要麼請人,要麼自己來。
他們去晚了,到榜前隔著十幾層人海,裡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有人會念榜,也因太過吵鬨,聽不清晰。
葉存山甚至看見有人用喇叭雲程培訓班期間,講課用來擴音的東西。
等了會兒,他們看後麵還跟著有書生朝這頭擠來,最後還是放棄,出去白白被擠一遭,湊了個熱鬨,衣服都被擠出褶子才灰溜溜回家。
杜知春不在他家等,回自己家等消息。
雲程跟存銀也沒心思給葉存山忙前忙後,叫他自己去屋裡洗臉換衣服,“忙呢”
忙著等報喜人。
在府城住了三年多了,年年有考試,不是府試院試就是鄉試,也算長見識了。
可輪到自家,還是會被牽扯心神。
葉存山考上秀才時,家裡也來人報喜過,那都是蔚縣的事了。
當時開心又驚喜,現在就七上八下,除了成績,彆的事都要挪後放。
剛考完時,他們還會避開話題,怕影響到葉存山。
在後麵的緊張情緒裡,還是葉存山安慰他們多,後勤再好,在思想包袱上,依然不是個合格的陪考。
葉存山換了身衣服,就來把他們拎進屋。
雲程還好,存銀要跟他強嘴,“你乾嘛你不急我還急呢”
葉存山“急不也要等在家裡等不一樣的嗎,考上了自然會有消息,不然你們眼巴巴在外頭等,要是沒等到好消息,鄰居不得笑話我們家十年啊”
存銀“你一清早急吼吼邀人去看榜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但他是跟鄰居吵過架的人,想想彆人要嘲笑他家十年就受不了,便忍了。
忍下來也坐立不安,屁股下長了針似的,起來走兩步都顯得浮躁。
葉存山看向雲程。
雲程抓起杯子喝了兩口茶,“彆看我,我不急。”
家裡真正不急的隻有圓圓,冬桃大個幾歲,吃過苦,會看臉色,又被平枝姑姑親自帶著教,知道輕重,今天跟圓圓玩,都沒大聲笑鬨。
這焦灼心情,不是三言兩語能緩解的,三人約著打鬥地主,組了個牌局。
幾局過後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一點,就聽見了遠處傳來的鞭炮聲。
葉存山認真聽了會兒,說是府學放的,“府學有同窗考中了。”
雲程跟存銀的目光就憋不住,往他身上看了又看。
按照葉存山平時的成績來說,府學有人考中,他應該會位列其中。
但考試麼,還是文科考試,各考官那邊要輪一回,變數就多。
繼續打牌。
這次打一半,再次聽見了鞭炮聲。
聽方向跟距離,該是杜知春家。
三人等鞭炮放完,看看手裡的牌,不想玩了。
存銀說要去杜知春家道喜。
雲程叫他等等,“咱們兩家離得近,府學都放鞭炮了,那肯定是名單都在,不會一個個的報。”
去了杜知春家,若順路,應該要來他家了。
若不來呸呸呸
如雲程所說,離府學近,報喜順路來,一家接一家,速度很快。
杜知春家的鞭炮聲才停下沒一會兒,附近又有一戶人家接了喜訊。
這附近的民居裡,住的書生他們都認識。
要繼續科舉的不用說,就讀書院就那些,跟葉存山會有交集。
不繼續科舉的,也會來話本鋪子試稿。開始清高傲氣的,在培訓班辦得熱火朝天那陣,也被調動情緒加入進來。
除卻他們,還有外地學子租不到小院,會在百姓家裡租個小房間暫住,附近就有人租。
正想著會是誰考中,勤學就一路跑著來報喜,說是葉存山考中了。
“那報喜人走錯地方了到了陸家小院那邊,報喜進門了,左右也是一家,那報喜的就一口氣把吉祥話都說了,還好家裡有備東西”
存銀嘀咕了一句“這報喜的還會走錯地方啊”
然後麻溜兒回屋,把他老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
葉存山跟雲程也收了牌桌,叫平枝姑姑帶圓圓她們進屋玩,怕點鞭炮嚇到孩子。
這裡剛弄完,報喜人就上門。
還巧得很,跟他們請的看榜鏢師一道來。
為了賞銀,也是這事確實喜慶,恭賀道喜的話說得一個比一個聲調高,初時像賭氣,一定要把對方壓一頭,壓到後麵,還有了某種好聽的韻律感,聽得人眉開眼笑。
賞銀要給,鞭炮要放。
雲程一個勁兒的推葉存山,葉存山就又問了一回名次。
鄉試分五經房,各取頭名為解元,再合解元為五經魁。
葉存山得了解元,所以這報喜的才在跑錯了後,確認是一家,硬是報兩場。
他們已經有人坐船往蔚縣去報喜了,要他們放心,這回絕對不會跑錯門。
賞錢給了,人散了,附近鄰裡鄉親又上門來祝賀。
家裡老爺考中舉人,還是解元,兩間鋪子的掌櫃也湊了份子來賀喜。
相熟好友跟著湊熱鬨的人群,及時送上了祝賀。
出榜第二天是鹿鳴宴,從家裡鞭炮聲響起後,就一直沒得閒,晚上也來不及聚,說過了這陣再說。
他們省的鹿鳴宴由布政司主持,從主考副考到內外簾官以及提學道等人都要來參加。新科舉人著青衣,還要給他們金銀花、綢緞等物。
彭先生跟葉存山說過流程,家裡來客應付完,他把最近在家裡作的模板小詩拿去給彭先生挑,選中一首,略微改動一兩個字詞,這詩就能將就著用用。
不驚豔,也挑不出錯。
從鹿鳴宴開始,葉存山就有一陣忙。
結束後他要去拜見取中自己的座師與房師。
拜見完後,又要去會同年。
同年取中的舉人,還會刻同年錄。
上麵記錄著各舉人的情況,從籍貫家族來曆,到妻兒兄弟與家裡其他人的科名官名都要附注上。
這東西就是古代版同學錄。
雲程拿著手裡看了好幾遍,看完以後,深深歎了口氣。
“農門學子難出頭。”
不提老家籍貫,單論後麵家族裡有科名的人,都能窺見一斑。
真的農家子、寒門學子,越往上,越能感覺到自己的不足,但書籍與資源的缺失,不是天分所能彌補。
科舉場上重八股,不看文章不看書,他們哪裡去補。
這同年錄上,四十五個新科舉人,像葉存山這種光條條一個的,隻有兩個。
而葉存山對比另兩人,還不算光條條,因為葉延跟羅旭是秀才,從某方麵來說,葉氏這個家族,沒其他農家那般純粹,是有讀書人的。
這東西還是自己花錢刻印,上麵除卻這些,會寫上從讀書以來的求學路,主要是記錄授業恩師,還有這次鄉試的考官信息與加批。
雲程看這部分看得最仔細。
像杜知春跟謝晏清兩人這種比較順暢,甚至堪稱漂亮的求學路,在榜舉人多半都相差無幾。
跟這些從小在書堆裡打滾的人比拚,爭取少到不夠塞牙縫的錄取額,真的太難太不容易了。
雲程抹抹眼淚,合上冊子,出房門去廚房看看。
從鹿鳴宴開始,後續各類聚會一堆。
官方流程走完,還有私人交情需要維係。
謝師宴有,往日同窗聚會有,還有彆家書院學子的聚會要參加。
零零散散用了二十來天。
存銀原本以為隻用一身青衣就夠了,因為雲程給葉存山做了好幾身藍衫,一年到頭沒穿幾次,放那裡還跟新的一樣。
結果這聚會沒完沒了,雲程叫人去裁縫鋪子買了成衣。他倆配合著,又給葉存山做了兩身,才把這體麵維持下來了。
不然每回出去都喝酒,這衣服不洗都沒法穿第二回。
今天是備酒菜,招待親朋好友。
此行離開,下次再見就是數年之後。
他們明天出發回靜河村,報喜祭祖之後,從蔚縣碼頭北上,在府城碼頭停靠,接上彭先生,與謝晏清彙合,就能朝京都去。
杜知春一家與他們同期回蔚縣,但要晚去京都,不走這麼急,會在家裡多待一陣。
灶屋裡,存銀跟廚娘之外,柳小田也來打下手幫忙。
都是手藝好的人,老遠就聞著香。
這事兒早讓溫故知新出去下過請柬,葉存山今天一早出去請,到快中午時,人都到齊了。
一路上不知道說了什麼,柳文柏眼眶發紅,“咱們從前還一起寫話本,往後我見了你都要拜。”
一句話,勾起了葉存山數年之前的記憶。
那時他在蔚縣書院裡,跟柳文柏的矛盾,連杜家書齋的小夥計都知道,見了麵那叫一個分外眼紅。
後來柳文柏一篇神女伏妖錄被舉薦到府城,而他被拒稿,浪費了紙筆墨水跟時間,一無所有。
小夥計見了他還寬慰,說彆看柳文柏現在出息,以後見了他都要拜。
他長舒一口氣。
早不是當時的惡劣關係,也沒那時的年少不甘,再隻有感慨與不舍。
走上這條路,除非碌碌無為,不然注定要朝前走,走到京都。
前麵的鄉縣與府城,終會成為一個中轉站。
葉存山叫他挑選著人培養,“往後也去京都。”
人到齊就入座,溫故知新幫著上菜上酒。
外頭男人們熱鬨,灶屋裡雲程他們幾個就湊一處說話,不跟他們一起吵吵嚷嚷的待著。
柔娘這次回蔚縣後,不會陪杜知春進京趕考,女兒還太小,而他家是杜知春考上了,一家都會去京都,她能等,反正就年後考。
慶陽跟羅旭去年回家數月,今年二月才來,不會跟雲程他們一起回去。
離彆在即,他性格不是絮絮叨叨會說很多話的類型,千言萬語,隻一句珍重。
亮哥兒跟雲程不是很熟悉,勝在性格大方,按照柳文柏教他的,還有他自己跟雲程他們相處的感覺來,近乎少套點,說說祝人一路順利,前程似錦的話也夠了。
到柳小田這裡,還沒說,就有了想哭的跡象。
他一家跟雲程羈絆深,即使雲程總說最初沒有元墨幫忙謄抄,他寫稿路不會那麼順,在柳小田心裡,也把雲程當恩人看待。
從前日子太苦了,他們都一心想離開蔚縣,重新開始。
他跟元墨沒有太大的願望,就想把日子過好,能夠吃飽穿暖,能有自己的孩子。
這些願望都一一實現,最初來府城時,他們覺得這就是頭了,所以決定定居。
當時沒覺得,柳小田從前總是接散活掙辛苦錢,擅長跟各類刁鑽的人家打交道,來府城後,他那些經驗足夠他應付市井小民,跟鄰裡關係都不錯,看著往後不會孤單,有事總有人能說。
真到要分彆時,才覺出不一樣。
有些人在生命裡,注語嬉掙\裡定與大多數人都不同。
他沒讀過什麼書,幼年學藝,長大開始變故頻出,身邊除卻一個元墨能信任,其他人都不知懷著什麼壞心思。
從前雲程說他們是朋友,柳小田當是關係好的人。
雲程問他有沒有把自己當朋友,他也點頭。
這一刻,好像理解了什麼叫朋友。
也懂了為什麼早前雲程會害怕孤獨。
話不言多,聚散離合,陰晴圓缺,有緣自會相見。
今天都多喝了酒,晚上散場都帶著醉意。
是自家租的船,不搭商人的順風船,也是與好友結伴,次日都睡了個懶覺。
日上三竿才起床收拾,往碼頭那邊去。
這次是輕裝上路,不準備在靜河村多留,兩個竹箱裝夠換洗衣物與銀票,他們就能出發。
府城勞煩平枝姑姑照看,圓圓已經斷奶,奶娘也能不跟著。
杜知春家比他們來得早,柳文柏帶哥嫂等著,跟雲程他們一家一塊兒過來,看東西比他們這些回家報喜的人還多,有點尷尬。
葉存山叫他們找地方放好,不必介意,“他們是回老家不來,我們是回家待幾天,不一樣。”
柳文柏因哥嫂要回家,禮物信件不用麻煩葉存山他們。
慶陽跟羅旭有東西捎帶,也是一切從簡,主要是信件跟銀票。
雲程粗略摸了下厚度,皺了下眉。
慶陽說家裡弟弟到尋摸親事的年紀,他這次多給一些,往後就不會有這麼多了。
他家裡資源都在他身上,從前爺爺培養他儘心儘力,讓他一個哥兒都能讀書習字。
爺爺不在了,父母就是普通莊稼人,沒大本事,但也不極品,不愛搞事鬨心,這份銀子給出去,是他作為長子,作為大哥的一番心意。
裡麵還有給羅旭家裡的,分下來沒多少。
他說沒多少,雲程也要說他幾句,“人要為自己打算的,你也說了,你們要攢銀子,手裡得有銀子,不然日子沒法過。”
慶陽容易心軟,對自家人尤其如此,他又是能吃苦扛得住事的人,大都數時候都是寧願自己苦一點,也要撐著麵子交情。
可人心易變,不是雲程惡意揣測,是人長久性獲得,往後不給了,還要翻臉成仇,總歸要有所保留的。
慶陽應下,“放心,我有分寸的。”
今天已經來遲,再寒暄幾句就要出發,爭取在天黑前,到下一個縣城落腳。
上船前,葉存山就近買了些水果跟梅子,怕雲程暈船。
雲程愣了下。
他懷圓圓時來回坐船去京都,沒什麼暈船反應,這之後回蔚縣時,還有治暈船的小偏方,時間一晃兩三年,他都要忘記他暈船了。
因葉存山記得,雲程下午心裡都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