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猜測,武士彠處於落水之人,急於抓救命稻草的階段——他被太後盯上,想要傍上皇帝大腿,卻還沒有被皇帝信任。
而自己,很不幸成為武士彠的一個籌碼,用來綁定皇帝的籌碼。
這當然不符合杜預的利益。
他就算要找政治盟友,也不會找武士彠這種隨時會被抄家滅族的政治破落戶。
他就算要跟皇帝搭上關係,也要直接找皇帝,而不是被二道販子武士彠捆綁在一起。
要知道,政治最重要的問題,不是能力,而是站隊!
想當年,李白謫仙人多牛逼?
可他不就是站錯了隊,錯誤站在了永王隊伍中,還給跪舔永王寫了十一首《永王東巡歌》?結果導致身敗名裂,被流放夜郎?
在太後與皇帝兩者之間,杜預選擇他自己。
更不要提,你區區三品都督武士彠。
這就是杜預的底氣——詩成鎮國,就有這份從容與自信。
“如何?”
武士彠卻微微一笑,覺得杜預已經落入彀中,下一秒就要涕淚橫流,跪下大叫士為知己者死。
一個秀才,卻被堂堂三品都督、大唐功勳親自拉攏,抵足夜談,還不夠你炫耀的?
加上他表現出,一切儘在掌握中的氣勢,杜預不可能逃得過這溫柔的羅網。
他推過去一張紙:“若你彆無異議,那就在這份奏折上簽名吧。”
杜預看過那張紙。
這張紙上,是一份武士彠寫給皇帝的表忠心奏折。
上麵粉身碎骨、鞠
躬儘瘁、死而後已,說了一大堆。
後麵,還有杜預的名字,需要他簽字。
無疑,這是一份政治投效書。
杜預如果簽了,那就徹底綁在武士彠的戰船上,要與他休戚與共、共同進退。
皇帝眼裡杜預價值越高,武士彠從杜預身上獲得的價值就越高。
窗外,人影攢動,甲胄帶寒。
武三思滿含殺氣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帶甲武士盔甲撞擊聲,往來巡邏腳步聲傳來。
杜預深吸一口氣。
這是武士彠的兩手準備。
一麵是高官厚祿利誘,一麵是殺氣騰騰的威逼。
對方鐵了心,今日一定要讓他“失身”,投入他的陣營中。
否則,後果杜預知道。
杜預不能答應,但同樣不能不答應。
答應了,杜預就上了武士彠的賊船。
不答應,今晚這關杜預就過不去。
彆以為,武士彠不會殺杜預。
他身為正三品的荊州水師都督,掌握十萬大軍,連朝廷王太後都不敢直接動手。
殺一個秀才杜預,又有什麼了不起?
在武士彠和武三思看來,杜預插翅難逃。
杜預淡淡一笑,突然撇開話題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都督要不要聽?”
“什麼故事?”
武士彠臉色一沉,心中不悅,但不好發作。
杜預沒說不簽,隻是講個故事,你都不允許,太不拿人家當人看。
杜預淡淡道:“在我故鄉,有個美麗聰慧的少婦,被一位有錢有勢的登徒子盯上。”
“登徒子死纏爛
打,一定要追求這位少婦,還贈送了她一對價值連城的東海明珠。要玉成好事。”
“少婦被逼無奈,給他寫了一首詩。”
“哦?”
武士彠哈哈大笑:“有趣,真是有趣。這故事我從未聽過。不知道那美女能寫什麼詩句呢?”
杜預悠然道:“【節婦吟】。”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你既明知我是有夫之婦,還要對我用情,此君非守禮法之士甚明,語氣中帶微辭,含有譴責之意。
這裡的“君”,喻指武士彠,“妾”是杜預自比,十字突然而來,直接指出武士彠的彆有用心。
武士彠眉頭微皺,裝聽不懂。
杜預繼續道:“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
我雖知君不守禮法,然而又為你情意所感,忍不住親自把君所贈之明珠係在紅羅襦上。表麵看,是感謝武士彠對自己的知己、知遇;如果深一層看,話中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