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異擦乾淚痕,滿意點點頭。
杜預這首詩,雖然以詩言誌,表現惆悵、憂愁,但這實屬正常,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怨天尤人、仇恨朝廷之意,甚至表達了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之意。
棄我而去的人,去了就去了吧。
日子還要繼續,太陽照常升起。
大概,就是沒心沒肺的意思,加上杜預在龜茲坊痛飲美酒、縱情聲色、放浪形骸,倒是讓王異略略放下心來。
她將這首詩以聖箋寫成信,疊成紙鶴,以才氣放飛。
紙鶴排雲而上,直入夜空。
紙鶴飄飄蕩蕩,落在了皇宮之中。
太後王姪,拿起紙鶴打開看過,沉吟不語。
皇後看完,皺眉道:“此人,不還是在發牢騷?”
王姪搖搖頭:“此人,若非治世之能臣,便是亂世之奸雄!”
皇後陡然一驚。
王姪長歎一聲:“這首詩,合情合理,入情入理,讓人不能不相信,他對我朝廷並無怨望之意,仇恨之心。”
皇後冷哼:“您怎麼心慈手軟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
“詩成鎮國之人,豈是尋常之輩?”
王姪歎氣道:“此詩已半入江風半入雲,詩成數州,傳到金陵。上千萬百姓都知道,是我王姪棒打鴛鴦,虧待了他,他卻不曾怨懟,有複仇之念。若哀家不依不饒,怕是天下讀書人,都要揭竿而起了吧?”
王皇後瞠目結舌。
她不知道,讀書人寫詩,詩成鳴州、鎮國,還有如此恐怖威力
。
能一眨眼傳遍天下。
全天下,都是見證人。
比朝廷的旨意還快,還普及。
“罷了。”
王姪看著信箋上王異的娟秀字跡,突然微微一笑:“王異這丫頭,不置一詞,但不說話就是說了。哀家既然理虧,那就好人做到底,再賜婚一次。”
“什麼?”
王皇後震驚。
太後這是要做什麼?
賜婚?賜誰?
太後冷笑道:“既然殺不掉,那就必須為我所用。既然哀家不小心拆散了一樁婚事,那就賜婚,讓他迎娶王異,成我王家贅婿。我看王異丫頭對他也動了真心。”
“贅婿?太後竟然要將這寒門士子,入我王家做贅婿?”
皇後一蹦三尺高,強烈反對:“不行。此人出身太低,我堂堂王家貴女,不是鳳凰玄鳥下嫁鼠雀之輩?”
太後閉目養神,半晌道:“那就···再看看。等他考中狀元,有了功名,再賜婚不遲。”
日後,王姪每次想起此事,都會大罵皇後誤事。
同樣的情報,也傳到了皇帝耳中。
此時,武媚娘正在皇帝書房中,幫助批閱奏折。
皇帝苦於天天被太後架空,又無人可以商量,誰知一次偶然機會,他隻是隨口問武媚娘一個問題,武媚娘說的話卻讓他震驚。
一日皇帝回來,滿臉怒容。
武媚娘急忙問:“不知陛下何事憂愁?”
皇帝歎氣:“彆人跟我作對,也就罷了,連西域進貢的禦馬也不老實,跟我較勁。”
原來,皇帝最近新得一匹神駒
,其鬃墜地,形如獅子,名為獅子驄,能日行千裡神俊無比。
隻可惜,如同人一樣,本事與脾氣成反比。越是千裡馬,越是性子野。
這匹獅子驄也抵死不服管教,每次皇帝要騎,都被它尥蹶子摔下來。
武媚娘爽朗一笑:“此事很容易。皇上把它交給臣妾,臣妾保證不出十天,它一定服服帖帖。”
皇帝心動,看戲心態,將獅子驄交給了武媚娘。
沒想到,十天後獅子驄真的被武媚娘訓練地服服帖帖,進退聽話,俯首帖耳。
皇帝大喜之餘,詢問武媚娘到底何法?
武媚娘微微一笑:“我有三寶,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鐵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
皇帝悚然而驚,這才意識到身邊這嫵媚的才人,並非隻是養在宮中的花瓶,又或者隻精通詩詞,她偶爾露崢嶸,便顯示出極高的政治天賦。
他這才意識到,“女主武王,代有天下”預言,並非空穴來風。
若是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此時已經勃然大怒,下令將武媚娘永遠打入冷宮,或者乾脆三尺白綾香消玉殞,但此時的皇帝,卻是一個空有大誌抱負、卻苦於被太後架空的軟弱皇帝。
他迫切需要政治盟友,一個真正有手腕、有野心、有手段的宮中盟友。
武媚娘,成為了皇帝眼中的掌中寶。
於是,武媚娘開始深入參與政治,與皇帝徹夜長談,商議朝
廷、後宮中的種種謀劃。
而恰好此時,杜預詩成鎮國。
正是武媚娘出謀劃策,建言獻策,請皇帝以“詩成鎮國乃祥瑞”為借口,簡拔杜預為侍讀學士在身邊行走。
武媚娘竊喜。
如此一來,一則可日日見到杜預,二則還幫君王多一臂助。
誰知,太後阻止了杜預的任命。
武媚娘無奈之下,隻好啟用備用計劃——幫助杜預獲得更大好處。
“皇上,我們大唐十年磨一劍,好不容易才有個鎮國詩人橫空出世,古之君王還懂得千金買馬骨,大唐君王豈能不賞?太後作為,豈不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倒是您施恩與天下讀書人的好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