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臉上,很多還留著方才被【憫農】感動,涕淚橫流的淚痕。
饒是如此,也絲毫不耽誤他們激烈反對。
杜預暗暗歎息。
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難。
這些讀書人,都是嘗到科舉製度甜頭,取得人上人地位的人。他們一旦上去,自然要維護本階層的利益,不允許普通百姓通過簡單易懂的免費教育,進入科舉之路。
哪怕隻是最初步的童生試,也不允許。
哪怕滁州學政+琅琊王家+杜解元,滁州文事最有發言權的三大勢力聯手,也無法改變這些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者的觀點——你杜預教書識字可以,普通平民孩子用儒家教材,參與科舉,堅決不行。
說白了,這些出身各個學派的讀書人,反對的本質是反對新生的儒學,反對弟子規、三字經代表的儒家思想。
他們出身法家、道家、墨家、兵家、縱橫家,他們信奉的是這些學派的聖人之言,不肯容納新的學派,更不允許杜預的觀點成為聖人之言。
杜預甚至感受到,滁州上空,多了數道威嚴的眼睛。
列聖的矚目!
列聖,已經注意到滁州的異變,也注意到杜預興辦【儒學】這危險的萌芽,要將萌芽扼殺在搖籃狀態。
大唐,朝廷。
皇帝與範相,正在激烈對峙。
範相之前誇耀、自吹大唐盛世,卻被杜預無情揭穿、踢爆真相,引來皇帝龍顏震怒,一番訓斥,對杜預懷恨在心。
他梗著脖子
堅持:“陛下,這雖然是小事,但六藝乃是聖人之言,經典之作,文淵閣在天上看著我們大唐呢。如果大唐允許杜預破例,以自己的【儒學】教材,教導孩童,也可科舉入仕,隻怕會激怒文淵閣,降下罪責。我大唐本就內憂外患,若再得罪文淵閣,後果不堪設想啊。”
皇帝冷笑道:“範相,你雖然不是五姓七望,但盧陽範家也是排名前十的名門望族,族中子弟滿朝文武,你也要阻止杜預辦學?”
他臉色一沉,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猛然拍案而起:“杜預所言極是,比起商鞅變法後,蒸蒸日上的大秦,我大唐積貧積弱、江河日下,已經遠遠落後!”
“若再不奮起直追,隻怕遲早被大秦虎狼吞噬!”
“爾等高門大閥、名門士族,將家族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想著無論誰來誰去,城頭變幻大王旗,你家族也終究不失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但我李唐天下、江山社稷,又該怎麼辦?”
聽到皇帝如此震怒,甚至點破了士族不顧江山社稷、隻顧自己家族利益的心思,範相等保守派嚇得齊刷刷跪在地上,磕頭謝罪。
“陛下,臣等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臣等忠心,日月可鑒,神人可見啊。”
“陛下如此評價臣等,臣等唯有一死,自證清白。”
皇帝冷哼一聲。
他其實並不是真心讚成杜預的變法。
若皇帝真的大權在握,地位穩固
,就算再怎麼欣賞杜預,也不會輕易支持杜預的教育改革。
畢竟,作為天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教育、科舉對一個政權的重要性。
文淵閣列聖的態度,他也不能不考慮。
但!
作為政壇上暫時失意的統治者,麵對大權旁落、皇權不振,他還有什麼顧忌?
他正好借題發揮,以杜預辦學改革,作為幌子攻擊當權的守舊派係,逼得守舊派讓步、讓權。
這就叫相互利用。
年輕的皇帝與同樣年輕的杜預,雖然素未謀麵,但卻在同一件事上取得高度一致。
與朝中守舊派鬥!
王太後代表的後黨、範相代表的士族利益集團,把持朝政,成為了皇帝與杜預共同的敵人。
看到皇帝如此旗幟鮮明,支持杜預,又扣下士族反對就是對大唐不忠的大帽子,範相等老臣汗流浹背。
偏偏消息傳到後宮太後處,卻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範相自己扛不住,隻能低頭道:“皇上既然一意孤行,那臣等隻能按皇上意思辦。但若文淵閣怪罪下來?”
皇帝看到自己的意誌,終於破天荒得到了貫徹,興奮眉頭一挑:“若文淵閣有不同意見,朕作為決策者,自然一力當之。”
“好。”
範相老謀深算、狡詐如狐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奸詐:“臣馬上奉旨照辦。”
他退下,以聖箋草擬聖旨放走。
吏部尚書、出身範陽盧的盧象升,眉頭緊皺道:“範相,難道就這樣任由陛下任性胡
來?這麼簡單答應那杜預辦學?雖然隻是一家小私塾,但隻要能童生試,我聖人之道就不純了呀?聖道大墜,必引起文淵閣不滿,九國入侵。”
範相仰天冷笑道:“放心。皇上畢竟親政,太後也不便阻止。不過老夫自有安排。可保杜預這私塾辦不下去,陛下更不敢擺脫我等老臣,受到教訓!”
盧象升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