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空中出現了一副場麵——在秦國滿地野草、荊棘叢生的荒地中,一個乾瘦的女人,帶著一個骨瘦嶙峋、滿臉倦色的孩童,背上還背著一個繈褓中哇哇大哭的嬰兒,正在吃力地彎著腰,以孱弱的臂膀揮動鋤頭,給堅硬如石頭的田地鬆土。
她才不到二十歲,滿頭青絲卻早已操勞過度變成灰白、本該吹彈可破的皮膚,蒼老地布滿皺紋,她的柔薏上張滿了老繭,血不斷從磨破的手掌中流下。
她美麗的瞳孔中,隻有絕望和疲勞。
看到這一幕,秦帝和群臣都陷入了沉默。
顯然,這一幕他們從來看不到,底下人也不會讓他們知道,開邊所需的幾十萬大軍,錢糧、壯丁、補給從何而來。
秦國百姓,哭聲震天。
秦國作為聖元大陸強國,每一次強勢出征,背後都是無數家庭破碎、無數平凡人心酸血淚。
時代一顆塵,落在普通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杜預沉聲道:“況複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更何況關中的士兵能頑強苦戰,像雞狗一樣被趕上戰場賣命。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儘管長者詢問,征人哪裡敢訴說
心中的冤屈憤恨?那些凶惡的官吏,就在後麵虎視眈眈盯著啊。
秦國百姓,看著自己的父兄子弟,有些白發蒼蒼、有些稚氣未脫,卻要源源不斷、開赴戰場,奔赴那變幻莫測、不知吉凶的戰爭,涕淚橫流,哀哀欲絕。
“停下吧。不要再打了。”
“我大秦,真的不能再打了。”
“我們太累了,打不動了。”
“吾皇,求與民休息吧。休息數年再打。”
杜預【兵車行】,最感人之處,在於他站在升鬥小民角度,描繪了整個大秦帝國宏大敘事之下的百姓痛苦。
民怨,沸騰,黑氣,衝天。
秦皇站在高高的鳳台上,凝望阿房宮外升騰而起的黑氣,知道這是民怨,歎息一聲。
他第一次直觀感受到,生民不可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陳勝吳廣起義的陰霾,再次籠他的心中。
杜預動情道:“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就像今年冬天,一方麵還沒有停止征調函穀關以西的士兵。另一方麵,官府卻還緊急地催逼百姓交租稅,租稅從哪裡出?
隻見天空海市蜃樓中,一幕幕慘絕人寰的場麵,在秦國發生。
秦國八十一州,各地縣令帶著捕快、衙役、窮凶極惡,闖入了各戶窮苦人家中。
這些人家,大部分壯丁早被拉走,隻剩下老弱婦孺。
縣令卻二話不說,上來就要租稅。
窮困潦倒、家徒四壁的家庭,哪裡出得起租稅
?老者跪下哀求,婦女們哭泣,孩子們驚恐逃散。
縣令卻鐵青著臉,大聲嗬斥,下令將房子裡所有值錢的東西拿走。
耕牛,被拉走。
豬崽,被抓走。
連家裡最後一點過冬的餘糧,也被野蠻如虎狼的衙役奪走。
老者絕望之下,上去搶奪,被衙役一腳踢死。
隻剩下孤兒寡母,在寒風中絕望慘叫。
杜預的詩詞聲,回蕩在雲霄之上。
秦國百姓,麻木地看著天空中的情形,目光漸漸充滿了仇恨。
他們之所以會被杜預【兵車行】,深深打動,因為他們見過無數這種人間慘劇。
在大秦,這根本不是什麼新聞,而是實實在在,正在無數州縣發生的現實。
民怨,更加沸騰。
如果說之前民怨是一縷縷黑煙,如今都百川入海、彙聚成河,奔騰咆哮,形成了一條盤踞在鹹陽上空的黑龍!
哪怕不懂望氣之術,占卜之法,隻憑著肉眼看,秦帝也能看出民怨之沸騰,猶如堆積如山的柴火山,隻要一個火星,便可熊熊而起,點燃燎原大火。
杜預歎息道:“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秦帝、秦臣們伸長脖子,麵麵相覷。
這年頭,重男輕女,誰家不盼著生男孩?
唯有生男孩,才能繼承家業,才能讀書做官,才能光耀門楣。
但杜預竟然說,秦國百姓,更喜歡生女孩?一反常態,不喜歡男孩,為什麼呢?
杜預沉痛道:“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百
姓相信生男孩是壞事情,反而不如生女孩好。
生下女孩還能夠嫁給近鄰,爹娘還能時常見到,生下男孩隻能戰死沙場埋沒在荒草間。
“啊這?”
秦皇再次慘遭一萬噸暴擊,瞠目結舌,臉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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