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帝君!
倒地的是位虛弱的老婦人,她全身靠著我,虧得她乾瘦如薄紙,我這一絲微弱的體力倒還能堅持一會。
我焦急地左右張望,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用力搖搖老婦人,把她搖醒。
可阿爹說虛弱的人不能搖動,要轉移到樹蔭下,有陽光的地方可以找到樹蔭,黑影沉沉中又去哪裡尋找陽光。
“水——水——”老婦氣若遊絲,我欣喜若狂。
我迅速打開牛皮囊水袋的塞子,將剩下的水很是小心一滴一滴倒進老婦牙關之中。
水洇著老婦乾枯萎縮的嘴皮,潤濕的嘴微微動了,我又繼續將牛皮囊中的水倒進她微微張開的口中。
大約渴極了,老婦將囊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我也長舒一口氣。
我跪坐在地,將她的頭小心地枕在我的腿上,空出手伸進荷包取出炊餅,我想這老婦大約也餓了吧。
老婦眼睛微微睜開,西邊天宇有星子率先出現在沒有完全暗下去的天際,她的眼睛從星子轉移到我的臉上。“老夫人,您餓了麼,我這裡有——”
還沒等我說完,老婦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天黑了,我得找個地方湊活一宿。”
她嘴裡嘀咕著,盯著我手中的炊餅,說道“你有多的,把這個給我也行,我餓了便吃。”
我手撐地,艱難地站了起來,可能起來地太快,頭一陣眩暈,站不穩的身體差點往後栽倒。
婦人接過我手中的炊餅放進隨身的包袱裡,不吭一聲扭頭便走。
我扶著一處乾枯的樹乾站著,想著要不要也找個避身之所。但隻覺呼吸不暢,氣短胸悶,腹中似有狂風席卷著滔天巨浪,瞬間將我吞沒,我眼前一黑,沉入了深不可測的潭底,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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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到了火燒鬆枝的香味,是的,我確定,因為我還聽到了鬆枝在火中燃燒的脆響。
隱隱約約,我看到了宇文讚那挺括的背影。我倆經常結伴去山中尋覓神仙。尋覓的結果往往是迷失在山野間,我負責撿拾鬆枝,宇文讚生火烤我們從家裡偷拿的食物。
隻是他不是兩年前去了唐國學經商麼?三年的學徒期還差一年呢。
我聞到了食物的香味,這應該是外酥裡嫩的餡兒餅,怎麼不是黃澄澄、油滋滋的烤雞呢,哼,準又是被宇文讚這家夥捷嘴先吞了,可惡。
睜開眼睛,火光掩映中的背影佝僂著,融入在悲戚的天幕中,這不是宇文讚。如果是宇文讚,那就證明幾個月煉獄般的經曆隻是山野中荒誕不經的一個夢而已,就算長了些,可怕了些,終究是個夢。這不是夢,是活生生的現實。
“你醒了,把這個炊餅吃了吧。”還是那個老婦,看我的眼神帶著一絲焦躁,手中是冒著熱氣的炊餅。我小心地接過餅子,擦了一下微潤的眼睛,注意著四周。
頭頂的屋宇被憑空掀掉一半,沒掀掉的一半約略搖搖欲墜了,到處是火舌舔舐過的殘痕,敗草中橫著一塊廢匾,僅殘存著一個“琴”字。
塵土積聚在琴字的橫豎撇捺之間,差不多也就半年,琴斷人亦亡,如果是夢,它的的確確太真實了。
“這是蘭大人的琴治堂。”我用袖子擦去琴字上的灰,琴字柔中帶著剛,飄逸俊秀如初。
“你來過這裡?”
“這塊匾是我外祖父為蘭大人題的,記得當時蘭亭櫸蘭大人很是高興,他說自己為官一方,最仰慕的莫過於政簡刑清,垂拱而治,還是我的外祖父最了解他。”
“好一點的地方早被人占了,太平年月怕是野狗都不來這樣的地方打窩。”老婦根本沒有聽我說什麼,她隻按照自己的邏輯說話。
太平年月?
太平年月,這兒是何等威儀棣棣,府衙在此,地方大族蘭氏祠堂亦在此,腰纏萬貫的地主,珠光寶氣的西域商人擲多少銀錢都不可能在這裡置下一份產業,這兒曾經是瀛洲城的靈魂,是最神聖與不可觸摸的地方。
我剛想接話,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暗黑處緩緩來了人,他們走路基本無聲,火光映著他們忽明忽暗的臉,我聽到為首一個人的聲音“南邊兒崇陽門內夫子廟旁有一口水井,很是乾淨,若是二位也想取水,夜深路遠,可以同我們一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