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右相薛南亭皺眉道“依丁尚書之言,萬一這刺客抓不到,墨苑從此就不能開門迎客?”
刑部侍郎李適之垂首低眉,波瀾不驚地望著腳邊的金磚地麵,心裡漸漸飄起一抹失望。
他在入宮之前特地和丁會交代過,今日隻需要咬死墨苑的管事和護衛們,一旦將調查此案的權力從織經司手裡拿過來,無論刑部還是大理寺出馬,後續都有極大的操作空間。
偏偏這家夥喜歡自作主張,非要畫蛇添足關停墨苑,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麵對薛南亭的抽冷子一擊,丁會強作鎮定地回道“薛相言之有理,是下官思慮不周,其實隻要能查明墨苑的一乾人等和刺殺案沒有關係,那麼墨苑自然就能洗脫嫌疑重新開門。”
雖然他口風轉得及時,但是經過薛南亭這麼一打岔,他的銳氣已經不複方才。
此刻又有一名官員站出來,依舊是衝著丁會而來。
其人名叫戚維禮,官居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主官為大理寺卿褚大年,因為這位褚大人近來身體抱恙,寺務皆由戚維禮和另外一位少卿吳之盛共掌。
戚維禮臉型瘦長雙眉微吊,兼之長期主掌刑獄和審案,整個人的氣質略顯陰冷,一看便知不是那種易於之輩。
他出班向天子請奏,然後對丁會說道“丁尚書,南安侯遇刺之案雖然和墨苑有牽連,但是有嫌疑的人明顯不止於此。下官委實不理解,尚書大人為何要死死追著墨苑不放。”
朝堂之上每個人都有立場,很多時候卻像霧裡看花,不到最後時刻無法分辨對方的真實目的。
譬如現在,戚維禮的陳述在一些大臣看來似乎是在為二皇子解圍,丁會卻知道並非如此,因為他和戚維禮本來就是李適之身邊最核心圈子裡的人。
戚維禮的及時出麵讓丁會暗暗鬆了口氣,他雖然對左相李道彥極其尊重,但真正畏懼的人是薛南亭,因為那位右相最擅長尋找對手話語中的漏洞,並且當場就能讓人下不來台,這些年在他手上吃過虧的朝臣不知凡幾。
此刻他順勢轉向戚維禮,問道“戚大人此言何意?”
戚維禮冷聲道“先前秦提舉說過,昨夜在墨苑的宴席上,山陽侯和南安侯曾經發生過激烈的衝突,若非相王殿下及時趕到阻止,兩位國侯便要刀劍相向。郭樞密,敢問此事是否為真?”
朝會進行到此時,身為昨夜宴席的發起者,樞密使郭從義一直像個透明人,似乎打定主意不摻和這些事情。
聽到戚維禮的詢問,郭從義不緊不慢地說道“確有此事。不過在本官看來,他們都是行伍中人,性情直爽從不虛飾,加上又喝了不少酒,一時激動便想比武切磋實屬尋常。即便相王殿下沒來,當時也不會鬨出什麼亂子,戚少卿切莫多想。”
“多謝樞密大人解惑。”
戚維禮拱手一禮,隨即卻冷冰冰地說道“丁尚書方才細論這樁刺殺案的詭譎之處,下官讚同他對刺客的分析,其人必然有內應協助,否則無法毫無阻礙地接近南安侯,事後又能順利逃脫。但是,知道這些信息不止有墨苑的人,山陽侯陸大將軍的嫌疑同樣不能免除!”
此言一出,龍椅上的天子終於眉頭微皺。
他望著這位長相不太討喜的大理寺少卿,沉聲道“戚卿家是在指控山陽侯?”
戚維禮麵無懼色,昂首道“陛下,臣這是合理的懷疑。倘若墨苑的人存在勾結刺客的嫌疑,山陽侯同樣需要接受朝廷的調查!”
至此,二皇子和陸沉終於成為一對難兄難弟。
群臣紛紛向陸沉望去,然而令他們有些失望和驚訝的是,視線中的年輕國侯既無怒色,亦無半分惶恐之意。
反而……看起來似乎在神遊物外。
陸沉不是在故作姿態,其實從丁會跳出來那一刻開始,他就在暗中分析從昨天到現在的所有事情。
昨夜薛素素在侍奉他沐浴的時候,他就在想一個問題,侯玉為何要主動挑釁?
今日全程旁觀這幾位大臣的表演,陸沉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的推演。
麵對滿殿大臣的注目禮,他不慌不忙地撣了撣衣袖,唇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心中默默念了四個字。
“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