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李適之緩步回到居住的東苑。
從表麵上來看,這位刑部侍郎的臉色看起來很正常,似乎並未因為李道彥的直白之語方寸大亂。
來到內書房,李適之給自己泡了一杯竹海金茗,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茶香嫋嫋,靜謐優雅。
他很清楚老父親的能力和手腕,這座京城裡能瞞過他老人家的事情不多,更遑論他經營一輩子的李家。
換而言之,李道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李適之的秘密,隻是囿於兩人無法割裂的關係,以及他現在的年紀和京中局勢,無法做出強而有力的應對,隻能采取溫和的方式進行委婉的勸說。
李適之不會因此竊竊自喜,相反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李道彥的態度很明確,在這個暗流湧動的凶險時刻,李家儘量什麼都不做,要在天子和江南世族之間找到一個著力的平衡點。
簡單點說,大抵就是一個補鍋匠的角色。
但是李適之知道這裡麵蘊含的風險。
這些年他暗中和江南世族走得很近,尤其是盤踞在大齊權力中上層的其他八大家,通過利益交換和李家的影響力,他與這些門閥世族建立起非常緊密的關係,對他們的心思稱得上了如指掌。
江南世族和史書上那些門閥有一個較為顯著的區彆,他們對軍權的滲透比較深。
自李端在永嘉城登基開始,京軍便和江南世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層關係愈發深入。
如今李端要對京軍勢力格局下手,必然會侵占甚至剝奪江南世族手中的權力,這是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
對於李家來說,想要在這個時候站在岸上旁觀,毫無疑問是極其危險的選擇。
“父親,兒子明白您的苦衷,但是很多時候危險同樣意味著機遇,這件事並沒有您想得那麼複雜。”
李適之喃喃自語,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
他就這樣靜坐良久。
天色昏暗之時,心腹李錦山走進內書房,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拜見侍郎大人!”
男子畢恭畢敬地行禮。
他叫鐘昶,現為刑部都官司掌固,乃是這次刑部派去協助陸沉調查侯玉案的高手之一。
李適之緩緩抬眼望著他,問道“案子查得如何?”
鐘昶垂首答道“回大人,應該有些進展,不過下官隻負責其中一部分卷宗的審閱,因此無法得知全貌。”
李適之沉吟道“本官一直很看重你,這次派你去協助山陽侯查案,你務必要儘心竭力,切莫讓人小瞧刑部的辦事能力。”
“下官謹記大人囑托。”
鐘昶躬身一禮,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是否需要下官從中做些手腳?”
李適之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鐘昶登時清醒過來,連忙說道“下官愚昧,還望大人寬恕。”
“好好做事,用心做事,其他東西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李適之提點一句,然後平靜地說道“下去罷。”
“是,大人。”
鐘昶行禮告退。
李錦山將其送走,再回來時表情略顯沉肅。
“老爺,南安侯這些天過得十分煎熬,他已經讓人送來幾次口信,懇請老爺能夠施以援手,儘量保住他的大將軍之位。”
縱然此刻書房內沒有旁人,周遭也不可能存在窺探的目光,李錦山依然將聲音壓得很低。
侯玉如今名義上是在侯府養傷,實則和圈禁無異,但是天子不能做得太苛刻,因此隻是讓禁軍對侯府外圍進行管控,遠遠達不到密不透風的程度。
以李家在永嘉城內的實力和底蘊,想要和南安侯府建立聯係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大將軍之位?”
李適之唇邊泛起一抹冷笑,緩緩道“他在成州那種邊陲之地待久了,果真養成這種愚蠢的脾性,殊不知這次他能保命就算是不錯的結局。”
李錦山與旁人不同,他是李適之最看重的心腹,自然不需要太過謹慎,聞言便提醒道“老爺,南安侯在軍中的人脈不淺。”
李適之頷首道“所以他死不了。你派人告訴他,這盤棋才剛剛開始,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耐心等待。”
李錦山垂首應下。
李適之望著大案上柔和的燭光,又道“等陛下和陸沉將這團火燒得更旺一些,很多人都難以承受的時候,自然有他出手的機會。”
李錦山雙眼一亮,敬服地說道“小人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