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北燕,沫陽路。
武安城東北方向四十餘裡,青洋山南麓。
這裡有一片平整的山間穀地。
穀地中央,一男一女對麵而立。
男子年過四旬,身穿葛布圓領袍衫,身段頎長卻又略顯消瘦。
他的相貌並不出眾,大抵屬於走在街上無人在意的類型,膚色稍稍有些蠟黃,與那些在田間地頭辛勤勞作的老農極為相似。
若說與眾不同之處,或許便是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猶如茫茫青山之間杳無人煙的靜湖,泛著靜謐而又深沉的力量。
還有他那雙蒼勁有力的手掌,以及右手握著的丈二長槍。
槍名停雲,槍頭長一尺三寸,虎口吞刃,百煉精鐵。
他對麵五丈餘外站著一名女子。
她身穿青綠勁裝,滿頭青絲綰成一束高馬尾,被清新的山風吹拂搖曳。
與對麵瘦高的男子相比,她的身段略矮一些,但是絲毫無損於她的氣勢和風範。
最引人注意的當然是她臉上那張青麵獠牙其狀猙獰的麵具。
這張麵具所代表的名號早已傳遍整個江北綠林。
菩薩蠻。
依靠誅殺很多燕景權貴的顯赫戰績,菩薩蠻在兩年前便已進入草莽排定的江湖武榜,位列中冊第九。
世人皆知,武榜上中下三冊代表著實力的斷層差距,上冊第十和中冊第一的差彆不隻是一個位次那麼簡單。
天下前十的守門人便是穀地上這位四旬男子。
停雲槍,薑陽生。
不同於性情狂傲的武榜第九狂刀典狂,也不同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榜第八袖中乾坤尉遲歸,薑陽生更接近一個普通人的性情。
即便如此,敢於挑戰他的人寥寥無幾,當初典狂亦是直接越過他,找上了原先排名第九的儲恒山。
這是因為薑陽生的槍法極其霸道強橫,生平十餘次出手皆是殺人之局。
薑陽生望著女子手中的七尺斬馬刀,淡淡道“好刀。”
刀無名,卻有靈氣,更有殺氣。
林溪持刀抱拳道“請前輩賜教。”
薑陽生依舊平靜地握著長槍,道“十二年前,我與令尊有過一麵之緣,蒙他指點槍法利弊,我獲益良多。今日你上門挑戰,我自當全力以赴,方不負令尊當年指教之情。”
對此,林溪隻以一句話回應“為今日一戰,晚輩已經等待兩年有餘。”
薑陽生靜靜地望著那雙麵具上清冷卻又堅毅的眼眸,點頭道“好。”
仿佛是在呼應他這個字,山風又起,吹動著穀地上的萋萋青草。
天地之間,驀然填滿冷厲肅殺之意。
空氣忽地繃緊,好似一張隨時都會破裂的白紙。
薑陽生提槍平舉,目光始終不離林溪手中的斬馬刀。
林溪右手單握斬馬刀,刃尖遙指薑陽生的咽喉和胸膛之間,左手輕輕傍在右腕上方三寸,並沒有貼上去,卻隨時預備協助出刀。
此刻她就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氣勢無比沉凝。
這兩年多的時間裡,她先是幫陸沉踏足軍中並且站穩腳跟,然後又守在寶台山裡為七星幫做事,猶如錐處囊中,鋒芒悉數掩藏,以至於江湖上太久沒有流傳過菩薩蠻的名字。
直至今日,潛龍出海。
薑陽生怎會不知林溪正在蓄勢,他微微閉眼旋即睜開。
幾乎沒有任何準備的動作,停雲槍也未有收後蓄力半分,槍尖就連同薑陽生的身體爆射而出,轉瞬間跨過中間的數丈距離,一點銳利的寒光直取林溪的咽喉。
槍還未至,淩厲的勁氣便已刺碎了山風!
這樣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個人,一旦施展開停雲槍法,便如驚雷一般淩厲,又似驟雨一般迅疾,快到人眼幾乎無法反應。
仿若世間萬物皆因之停滯不前,唯有槍鋒如電,停雲刺月。
但是林溪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論及生死搏命的經驗,她從小便在一眾高手的磨礪中積累,長大後又走南闖北曆經無數次考驗,比之陸沉要強過很多倍,再加上這兩年在戰場上的曆練,她的反應愈發敏銳果決。
在薑陽生出槍的瞬間,林溪腰腹一擰,上玄經的內勁迅速奔湧全身,腳下一蹬便倒滑七尺。
她的雙手依然保持著先前的握刀姿勢。
薑陽生手中長槍一往無前,強橫的勁氣在草地上破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林溪退出七尺,左腳猛地踏住,隨即斬馬刀扭轉翻起,左掌抵住刀背,雙腿猛力沉下。
刀身斜斜過肩。
槍尖與刀刃相擊,刹那間綻放出一片璀璨火花,幾近於令陽光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