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恭並不擔心雍丘城短時間內的安危。
他已經複盤過西風原之戰的詳細過程,牛存節的指揮不存在明顯的漏洞,失敗的根源在於燕齊軍隊的底蘊和實力存在一定的差距,所以最後牛存節麾下的士卒擋不住安平軍和飛羽軍的強行突擊。
如今雖然燕軍是一群殘兵敗將,但是依靠雍丘城高聳堅固的城牆、完備的守城器械和城內充足的糧草,這幾萬燕軍守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他需要更進一步確認靖州軍的狀態,從而判斷出厲天潤的真實意圖。
然而在他耐心等待的時候,一位中年男人在一群剽悍騎士的簇擁中進入河洛城,隨即徑直來到卓園。
“下官參見王爺。”
正堂之內,大景主奏司提領田玨躬身一禮。
慶聿恭一邊猜測著對方的來意,一邊平靜地說道:“田大人不必多禮,請坐。”
兩人分主客落座,侍女奉上香茗然後退下。
慶聿恭道:“不知田大人此來有何見教?”
“是這樣的,陛下之前收到郡王的那封密折,便想讓我南下走一遭,當麵和王爺說清楚。”
田玨神態從容,不疾不徐:“關於永平郡主的婚事,陛下應允郡王的奏請,可以暫時擱置。不過將來王爺若是想為郡主擇婿,最好還是先和陛下說一聲,因為陛下很關心郡主的終身大事。”
慶聿恭拱手道:“陛下隆恩,臣銘感五內,定當銘記陛下的囑托。”
他臉上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感激,心裡卻愈發不解。
皇後出麵說親的事情給慶聿懷瑾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因為思考問題還不夠全麵,導致她以為這是一個壓根無法解決的問題,甚至被逼到想利用四皇子阿裡合海哥。
這件事在慶聿恭看來隻是景帝一次小小的試探,以他和慶聿氏的力量完全可以在不傷和氣的前提下,勸說景帝放棄這個想法。
事情的發展也如慶聿恭的預料,景帝很痛快地答應下來,沒有繼續拿慶聿懷瑾的婚事做文章。
問題在於,這樣一件小事何至於田玨親自跑一趟?
景帝完全可以隨便派個人傳信,既然他讓田玨南下,很顯然有另外的原因。
田玨同樣在觀察著慶聿恭的神色,沉穩地說道:“除了此事之外,陛下還讓我問一聲郡王,大軍為何不南下?”
慶聿恭微微一怔。
這不是他刻意裝出來的表情。
西風原之戰過後,慶聿恭立即將此戰的原委寫成奏章快馬送去大都,其中還有他對厲天潤以及靖州軍的分析,最後才做出暫時按兵不動觀望對方的結論。
這不是一個很難理解的問題。
雖然厲天潤取得了西風原大勝,但是他想拿下沫陽路首府雍丘的難度並不小,就算他真的能攻下雍丘,解決沫陽路其他地方也需要不短的時間。
景軍有足夠的底氣觀望,而且用燕軍來消耗齊軍的兵力也是慶聿恭和景帝早就商定的策略。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景帝都應該理解並支持慶聿恭的決定,所以他根本沒有將田玨的到來和這件事聯係到一起。
短暫的錯愕之後,慶聿恭恢複平靜,道:“田大人,關於大軍是否立刻南下的問題,我在給陛下的奏章中已經寫得很清楚,不知為何會有此問?”
田玨微微頷首,言辭卻有些犀利:“王爺怎能確定,這不是厲天潤故布疑陣?或許他就是利用王爺謹慎的心理,在我軍南下之前完成對雍丘乃至沫陽路的侵占,這樣靖州軍就能避免和我軍主力正麵對決。”
其實這也是景朝內部很多權貴看他不順眼的原因。
田玨身為齊人的後代,能夠在大景朝堂上占據高位,而且極得景帝的信任,這本就容易引起景廉貴族的敵視,偏偏他有時候不太在意那些禮節上的客套,自然更容易得罪人。
而且田玨不隻是對撒改等人這種態度,哪怕是在素來對他較為友善的慶聿恭麵前,他偶爾也會言語鋒利。
便如此時此刻,他身為一個正三品的官員,就敢當麵質疑慶聿恭的決策,要知道這可是景廉貴族公認的第一名將。
慶聿恭心知肚明,田玨不是在自己麵前以下犯上,他這些推斷肯定都是景帝的授意。
一念及此,他冷靜地說道:“田大人,為將者必須儘可能考慮到出戰所麵臨的風險,以及能夠獲得多少收益。”
田玨應道:“願聞其詳。”
慶聿恭便解釋道:“當下靖州軍士氣正盛,哪怕不去考慮厲天潤的謀算,我軍也不妨等待一段時間,好讓對方的士氣有所下降。再者,我軍並非一定要從始至終將靖州軍當做對手。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如今靖州軍主力儘出圍攻雍丘,這就意味著厲天潤無法顧及東邊定州的局勢。要是我軍能夠突破定州的積善屯防線,那麼轉變目標往東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