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帶著一眾武將返回東北邊的李官鎮,陸沉則留了下來。
目前李官鎮附近駐紮著六萬多兵馬,包括淮、定、靖三州軍隊,陸沉對他們的情況非常了解,所以暫時留在白馬關,爭取儘快熟悉西路軍四萬多人。
這裡有劉守光統領的京營將士,以及厲天潤從雍丘城帶出來的親衛營、清徐軍和河陽軍,構成相對比較簡單,但是要摸清底細也非片刻之間就能完成的事情。
知兵知將,這是一名主帥最基礎的能力。
和帥府相鄰的一套宅院內,以王駿為首的幕僚們正在整理西路軍的詳細資料,他們當中既有陸沉從軍中提拔的人才,也有陸通為他準備的才學之士。雖然目前還隻有十餘人的規模,遠遠比不上蕭望之和厲天潤身邊龐大的幕僚團,但是也能幫陸沉處理大部分瑣事。
偏廳之內,清靜雅致。
厲冰雪換上一套月白色裙裝,青絲簡單綰在腦後,清冷又高貴的氣質顯露無疑。
“請用茶。”
陸沉親手泡了一壺香茗,然後遞到厲冰雪麵前。
她接過茶盞,柔聲道:“有勞。”
這次兩人相聚的時間不短,從翠亭之戰到今日,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可謂是並肩作戰形影不離。
但是他們從未談過個人的問題,縱然私下裡偶爾閒談,話題也都是圍繞著邊疆戰局展開。
這並非是他們矯情作態,隻是時局所迫,那些情愫不得不深埋心底。
如今齊景大軍陷入僵持態勢,雖然仍舊無法鬆懈,但比起先前戰場上片刻不能放鬆的緊張態勢,兩邊終於能停下來喘口氣。
茶葉的清香沁入口齒,兩人靜靜地望著彼此。
自從在京城袒露心跡,一貫灑脫爽利的厲冰雪就沒有再提過這個話題,因為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有些話隻需要說一遍。
橫亙在兩人麵前的不光是天子的那道賜婚聖旨,還有他們自身的原因和家世的影響。
厲冰雪無法放下自身的堅持做一個相夫教子的深閨婦人,朝廷也不會容許陸沉將大齊邊軍悉數掌握在手裡,而這對同樣優秀且驕傲的年輕人又不可能做那種暗通款曲的事情,所以他們注定隻能像現在這樣。
近在咫尺,卻隻能對視。
片刻過後,厲冰雪好奇地問道:“看什麼呢?”
陸沉將茶盞放在旁邊的案幾上,微笑道:“其實這幾年我一直有個疑惑。”
厲冰雪道:“說來聽聽。”
陸沉認真地問道:“你從軍這麼多年,時常風吹日曬奔波不休,為何看不出太多影響?”
厲冰雪微微一怔。
這個疑惑沒有牽扯到太高深的話題,說白了就是想誇她肌膚賽雪欺霜,不受風雨的侵襲。
她之所以怔住,是因為自從相識以來,陸沉給她的印象就是中正端方,明明隻有二十歲上下,行事風格卻如老成夫子。
此刻聽他用如此古板的語氣,說著紈絝子弟慣用的花言巧語,雖然談不上如何驚世駭俗,至少也會讓她覺得訝異。
“我是真的很好奇。”
陸沉又補了一句。
厲冰雪不禁莞爾,她並不反感陸沉這樣的變化,因為他不是刻意在自己麵前口花花,看得出來他想稍稍做出一些改變,讓兩人之間的話題不會永遠停留在那些軍國大事之上。
想到這兒,她眨了眨眼睛:“你猜?”
陸沉道:“我想這應該就是天生麗質。”
“噗……”
厲冰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雙清亮的眼眸中星光點點:“真看不出來,你也會說這種話。”
“很奇怪嗎?”
“倒也不是奇怪,隻是習慣了你一本正經地和我討論兵事、朝廷和天下大局,突然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著實有趣。在今天之前,我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會當麵稱讚我。”
“有趣?”
“是啊。你隨便拉一個人來問問,不論是哪座邊軍都督府的將領,他們對你的評價必然是少年老成、天賦之才、成熟穩重。我在京城的時候見過不少所謂年輕俊彥,即便在我麵前會裝出那種本分老實的模樣,眼底深處也會不時顯露出幾分輕浮之色。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當麵稱讚一位女子的容貌。”
“咳咳……其實這是伱誤解我了。”
“是嗎?”
厲冰雪眼波流轉,悠然道:“那再多誇幾句?”
這會輪到陸沉忍俊不禁。
厲冰雪微微撇嘴道:“一點都不誠心。”
陸沉連忙擺手道:“是我修為不深,沒辦法將刻意化作自然。”
“也就是說,方才那句天生麗質是發自肺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