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冰雪沒有細問究竟,隻說道:“那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替換?”
陸沉輕歎一聲,搖頭道:“我和文官老爺們素來沒有什麼交情,如果隻是六七品的小官還好說,哪裡有人去替換一州刺史?唯一算是比較放心的人是廣陵知府詹徽,但他的履曆顯然不夠資格擔任刺史。”
“我爹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厲冰雪稍稍沉吟,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來安排吧,反正肯定會讓一個和江南權貴勾連不深的官員來接替姚刺史。”
陸沉感佩道:“那你回去之後和厲叔說一聲,改天我親自登門道謝。”
“行。”
厲冰雪乾脆利落地應下,轉頭看了一眼外麵的陽光,微笑道:“時辰不早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
陸沉長身而起,厲冰雪亦沒有拒絕。
兩人並肩走過不算漫長的一段路,及至前院照壁處,厲冰雪停下腳步,轉身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裡藏著很多事,但是不要太過沉鬱。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們聊了這麼久,雖然你時常會笑,可你的眉心一直皺著。”
“呃?”
陸沉略有些詫異,他自己確實沒有注意。
厲冰雪輕輕歎息一聲,望著他的雙眼說道:“我不會勸你放下,我隻希望你照顧好自己。”
她抬起左手,纖細的手指輕柔地撫平陸沉眉心的褶皺,溫柔一笑道:“至於我們的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無論將來會有怎樣的坎坷,我……我肯定會在你身邊。”
陸沉看著她氤氳著深情的雙眼,誠摯地說道:“我很幸運。”
他主動向前,在厲冰雪清涼香甜的唇上輕輕一吻。
厲冰雪沒有躲避,感受著稍縱即逝的滋味,隨即垂下眼簾後退一步,輕聲道:“走了。”
陸沉將她送到大門外,看著她翻身上馬,漸行漸遠。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轉身回府。
……
大齊建武十五年,六月初四。
永嘉萬人空巷,恭送大齊高宗明皇帝的梓宮離開這座他生活了十五年的京城。
梓宮將會送往南郊皇陵,等待擇日入葬。
七十二名力士抬著梓宮從京城南門而出,六十四位引幡人高舉萬民旗傘在前引領,隨後便是新君的鹵薄儀仗隊伍,約有一千六百人舉著各種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樣的紙紮,浩浩蕩蕩氣勢宏大。
出城之後,梓宮便換由身著孝服的杠夫抬動,每班一百二十八人,共三班輪流抬送。
新君的儀仗後麵,是禁軍主帥沈玉來親自統領的五千精銳,再之後便是文武百官和武勳親貴的隊伍,可謂是車轎連綿不斷。
這大行出殯之禮極其重要,再加上天子和滿朝公卿權貴皆至,防衛工作極其森嚴。
天子身邊有廷衛貼身保護,後方則是五千禁軍,織經司的高手傾巢而出,秦正負責內圍一應護衛,沈玉來則負責外圍保護。
除此之外,天子讓陸沉負責京軍的策應事宜,陸沉便在沿途安排兩萬多士卒警戒布防。
天空中飄起毛毛細雨,送殯的隊伍沉浸在難以言說的悲傷之中。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從先帝駕崩的悲痛中抽離,但是在此刻灰蒙蒙的天色籠罩下,感受著身邊人散發出來的傷感,那種低沉的情緒仿佛又瞬間蔓延開來。
山川無言,天地同悲。
在最後方的隊伍當中,有一位三旬男子微微眯著雙眼,雖然他看不見前麵的梓宮,但是他的視線仿佛能穿透層層疊疊的人群,落在那位大齊先帝的遺體之上。
他叫寧不歸,曾經顯赫一時的長樂寧家的庶子,江南諸多門閥之中唯一的破門子弟。
隨著人群緩慢前行,寧不歸麵上的表情與旁人彆無二致,唯有眼底深處泛著一抹冷芒。
一步一步向前,他在心中默默自語。
“或許對於這世上很多人來說,你是一個好皇帝,可是對我來說並非如此。”
“我隻是一個平庸的蠢人,若不能為母複仇,此生此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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